一
湛蓝澄澈的天空硬生生的被撕开一道豁口。罅隙里黑云踊跃而出，象是纯净的水突然被染了墨。黑暗笼罩大地。只有阵阵的霹雳耀人眼目。俄顷，大雨倾盆而下。
完美三号两只手臂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喘气。狂奔了好一段距离，总算是找到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旁边的意大利之夏褪下上衣，把那水拧干。从旅行包里取出毛巾递给完美三号。自己则蹲在一边双手托腮呆呆的看雨出神。他们的朋友华夏青举头望天，只是喃喃的咒骂这唐突的雨。
这三个人是某大学的学生。这次是暑假闲暇相约出来到五台山旅行的。这中国著名的佛教胜地的确没有枉称清凉胜境的美名。奇峰峻岭，湖光山色。竟实在是让人有恋恋不舍的感觉。这个下午三人本来是要徒步到某一景点浏览瞻仰的。但没想到的是居然猝不及防的遭遇了滂沱大雨。好的是没赶几步路前面总算是遇见一个破庙可以暂时遮蔽。
站定脚收拢心神。华夏三人回头向庙内望去。或许是乌云还未散尽的缘故。只见那庙内空空悠悠，灰灰暗暗，渺渺杳杳，好似千年冰封之寒洞，百岁未开之幽冥。三人缓步入内，空气干涩引的完美不住的咳嗽。一束微弱的光从华夏手里的电筒射出，映进眼帘的是一尊残破的天王像。上面的釉黛颜色已褪的嫌浅，一只粗壮的臂膀也从肘处歪了下去。蛛网错结，灰尘弥满。意大利从包里取出一本用来消遣的书把一块石头的浮尘打扫干净，坐了下去。
“呀嘿”！然后是一阵得意的笑声。
向来喜欢恶作剧的华夏因为自己突然的巨声呼喝把正在盯着大雨发呆的意大利吓的一激灵而奸计得逞的哈哈大笑。
意大利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没有支声。
“这个庙咱们怎么没从地图上查到过？”完美三号伫立在塑像一旁，两只手臂盘在胸前说。
他审视这塑像，右手摸了摸下巴，略有所思。倏的他快步向旅行包移去。
“果然，地图上全没有这个寺庙啊。你们快来看。”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破庙，这样的破东西要是还能当景点用，那才是他吗的奇怪呢？”
华夏踱过来，睨视着地图说。
“这里距离大路还有一段路程。如果这雨还下个不停的话，我想我们今天回去可能要晚点了。”完美看着瓢泼大雨忧虑的说。
“管他呢？反正我们就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在学校里，还有迟到早退的。现在可没人约束咱们。就是要无法无天的玩。哼哼！”华夏从来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好象天底下烦恼的事情完全跟他绝缘。
他转过头来见意大利如同呆子，嚷道：“诶，你他吗的说句话行不行？在学校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怎么出来玩也是这样？看来你啊，真是无可救药了。一天到晚就好象是个木偶在跟着我们似的，你说你跟那些畜生有啥区别？”
意大利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仍是托着头看雨。华夏见他没有反映，得寸进尺的说：“不过也好。象你这样块大无脑的家伙有的是力气。帮我们背个包裹拿个东西什么的，是再好不过的了。就当驴使唤把。”
“你有完没完？都一个寝室的。”完美见他出言不逊，呼声叱责。转头向意大利瞟了一眼。但见那张狭长孤拐的脸似乎已没有了血色，眼珠却好似凝固，沉着气没有发声。
“哼”！华夏青扬过头庙里走去。
“咦，这是什么东西”？
华夏在这荒芜的坍塌破庙里来回的巡视了一遭最后在塑像后面停了下来。他曲身弯腰把一个骷髅头拣了起来，托在手里仔细端详。那质地坚硬的下颚骨在他手的伸缩下韵律的上下回合。华夏乜斜着眼睃了一下意大利，嘴角现出一丝奸笑。莫非他又有了什么鬼主意要捉弄一下这个被他欺负惯了同学？
在塑像巨大的脚趾边华夏把那骷髅头磕去下巴。他直起身来，把右手攥成拳头伸到那头盖骨所形成的凹穴里边适验深浅的程度。
恩，恩。大概套进去很合适。呵呵。华夏眯着眼睛瞄了下意大利之夏的后脑壳。不怀好意的心里暗笑。
他蹑手蹑脚的偷偷踱到意大利的身后，那呆子居然没有一丝的察觉。嘿嘿。华夏两手轻轻的夹住骷髅头擎起在意大利那纹丝不动的脑袋上边趁他不注意猛的直贯下去。
二
啊。。。。。。一阵极其惨烈的叫声穿透密密层层的雨帘响彻四野。
意大利脑袋上套着华夏青强嵌进来的骷髅疯了一般在那古庙里不住的游走，激起满堂的尘埃。浓稠的血从他抱头的指间缝隙里流水一样的淌了出来。他突然的发狂般的直向塑像当头撞去。骷髅迸裂，血贱四合，意大利发出两丝幽魂般的喘息之后，终于躺倒沉寂不动。 多年不经修葺的神像本已腐朽，这样力量的撞击是承受不住的。顷刻间，轰隆一声，烟雾弥漫整个庙宇。巨大的神圣的塑像簌簌而倒，残肢遍地，圮滩丹墀。
吓的目瞪口呆的完美与华夏青这时候才醒过神来。他们浑身颤栗，冷汗直冒，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霎时这世界除了哗哗的雨声外似乎一切都已静止。一声霹雳震彻古庙，闪电连环而至。二人白皙的脸已完全失去血色。华夏眼睛里的惊恐犹待未去，温热的汗滴布满他痉挛扭曲的脸。
片刻后两人稳住心神。颞颥着脚步向意大利的身旁移动。拨开塑像零乱的肢块，残不忍睹的场景差点令完美三号直呕出来。
一块垣石之下意大利的头已被砸的粉碎。灰尘石屑和血液凝固成一块一块的土墼淌落蔓布。只见到意大利的脸已被削去半边，一颗眼珠被剂出眼眶，被一些连带的神经抻住悬在鼻孔的下方。满嘴的白媸媸的牙齿都被击碎散落在脑袋的四周。额头周围的头皮好象因为和华夏那顶骷髅帽子相龃龉而被硬生生的刮下，耷拉在头的一边遮住了小半个脸。一截神像的臂膀由上而下直戳进意大利的下腹。黄色的脂肪和半截十二指肠延着神像臂膀从里面喷泻出来。他的左腿被齐根斩断震抛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残不忍睹的景象令华夏青抑制不住的哆嗦恐惧。哇的一声大叫。华夏青撇下所有行李从屋里直跑出去。完美也赶忙的拿起旅行包匆忙的紧随而出。
三
开学以后，十年发现跟他同住一个宿舍的朋友华夏和完美三号似乎起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变化。从来就是活蹦乱跳调皮的不得了的华夏青竟出奇的萎靡沉顿。以往每天嘴里总是滔滔不绝的他如今惜字如金。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那套行头。衣服虽还是原来那几件时髦的不能再时髦的衣服。但似乎已经有些发了臭，惹的同班同学也渐渐的远离他。同学们简直不能相信，只过了一个月的暑假，及爱干净讲究穿着的华夏青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头发凌乱，身体消瘦，不修边幅，每天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但华夏青似乎对此完全不可知觉。他两眼失神，目光呆滞。意大利的死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完美三号虽然不是这件事情的直接肇始者。但实在也有些心有余悸，那样惨烈血腥的场景至少让他十天没有碰荤腥。看着华夏青这样失神落魄他是深切的明了原因的。但他无能为力。他到如今还没有报警就是对华夏最大恩惠了。事实上即便那天逃回旅馆后华夏青不是那样声泪俱下的哀求他不要报警，他也不会这样做的。这是因为他们两个不仅是同班同学，而且他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情分实已达莫逆。更何况华夏完美两家是世交。如果因为自己莽撞的报警，两家维持几代的友好关系就此断绝的话，他必定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两家老人的责难。再说华夏青是三代单传的嫡子。如果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导致华家断子绝孙，这个责任他无论如何是负不起的。他又想自己当时虽身在现场，但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事情过去了十多天，似乎当地也并无什么轩然消息传来。这也使他不安的心稍有放松。他也只能祈祷意大利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华夏了。
“怎么意大利还没来”？十年下课回来放下书包坐在床上问他的上铺同学完美三号。
“啊。。啊。。也许他家里有事情还没办完把”。完美听到意大利三个字心里陡然一凛，那张白皙的脸蓦的布满惶悚。
“什么事情呢？这都开学半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课要落下好多的”。十年歪在自己的铺上，把两手抄在脑袋后面好象自言自语的说。
“啊。。啊。。恩。。你吃饭了没？咱们去吃饭把”？完美不想再听到关于意大利的任何消息。他赶忙岔开话题说。
十年听了，从铺上跃下来。直起身，对着完美说：“走”。
两人整束衣衫，正准备出去。咣的一声，门被猛的踹开，仰头喝酒，胡子拉查放浪形骸的华夏踉跄而入。完美见了赶忙扶他坐下。软语抚慰说：“你少喝点把？行不？事情都过去了，你别这样好不好啊”。
这苦口婆心的劝导换来的是华夏的一声大吼：“你们都给我滚！滚开”！！！
“诶，你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完美是好心劝你啊，你看你什么态度。草”。十年为完美忿忿不平的说。
“算 了，算了。我们走把，别去管他了”。完美边往外推十年一边担心的回头瞥了一眼滚倒在铺上的华夏青。
四
针落有声的静。华夏握着那张意大利的照片呆呆的出神。忽然他抛开照片，歪歪扭扭的从铺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他身躯左晃右倒，随手挥动酒瓶，碰倒书桌上的一应学习用品，拨落墙角一隅的洗漱用具。叮叮当当，不过片刻，寝室内已狼籍不堪。华夏把那只酒瓶掼在地上，深绿的玻璃渣子迸贱四处。一番肆虐，华夏耗尽仅存不多的体力。虚脱在铺上想起意大利的残死遂而又抱头大哭。
华夏醒在午夜零点零三分。宿醉似乎还没有散尽，他摇摆了两下昏昏的脑袋，打算把身体里新陈代谢一天的拉几到厕所里排泄干净。推开门是冗长的走廊。夜阑人静，只有几盏残破的壁灯在发着昏黄的微光。华夏蹒跚的移动，用手拍了拍懵懂的脑壳，还是那么沉重。
厕所是在走廊尽头的右边。华夏打亮灯，寻到自己习惯上的最后一间便桶边，蹲了下去。万籁具寂，整幢大楼出奇的没有一丝声响。突然，厕所的灯没有来由的全部熄灭。华夏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天是这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陡的华夏好象感觉自己屁股上粘了什么东西，他惯性的挥起左手向那地方摸去。柔柔的，滑滑的。华夏猛的直跳起来。那竟是一只手，一截惨白的手臂从便筒里的孔里直伸出来，兀自的望空抓挠。华夏被吓的哇哇乱叫，撒腿就跑。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气喘吁吁的华夏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急跑而来。在距离寝室不足十米的位置他长舒了一口气。倚住墙壁不住的喘息。
橐橐。。在他的身后竟传来一阵缓慢节律的脚步声。
华夏毛骨悚然他鼓起勇气猛的回头望去：“是谁”？
长廊空空，渺无人迹。
虚惊一场的他自怨自艾。屈下身去把那松扣的鞋带给重新系好。他返身过来准备走进寝室。但，面对他的是一张血淋淋的脸——意大利的脸。
惊恐过度的他终于晕厥过去。只剩下一声惨烈的长嘶在冗长的走廊里回荡。
五
当完美接过医院关于华夏青的诊断单的时候。他愕然了半晌好半天定在那里。质地硬实的纸张上打印着：永久性神经萎缩（俗称痴呆）。他把那纸来回的翻了两次心想会不会医生搞错了呢？但一转念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此诊断是出于这座城市最负盛名的神经科大夫王一刀的判裁。他叹了口气，蠕缓着走出医院。眉间蹙了几道褶皱，该怎么和他父母说呢？哎！
当他把这一消息如实的报告给华夏青的父母之后，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接着是华夏母亲的号啕大哭。他的父亲还算冷静，但说话的声音明显的没有了平日的底气。完美和华夏父亲最后商定，由完美开车负责把华夏青送回家。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让他父亲来接华夏，完美还真担心他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学校给完美开了三天的假。华夏自然退学。
华夏的家是在某省的一座小县城里。不算是过分的偏远，但路也着实的不大好走。
六
一辆崭新的现代途胜越野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两个小时前完美从父亲手里接过这辆购置才没多久的新车的时候，他着实的兴奋了一会。他以为父亲会把家里那辆老捷达开来，但结果出乎他的预料。父亲之所以会把新车交给他，是因为完美的驾驶技术也着实的了得。确实能够让人放心。
车的操作感果然畅快的很。完美三号揸开五指抓牢方向盘。左脚踏定离合器很享受的有韵律的伸缩。他加大油门决心体验一下这车的最高极限。他得意忘形，好象是忽略了他此行的任务。后座上的华夏青两眼凝滞，嘴角流涎。他左手里握着一个5毛钱的冰激凌，不时的伸出舌头舔尝。
远处响起闷雷。瑷逮黑云不一会儿就被风布满天空。豆大雨滴须臾降落人间。
完美把车速缓和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后座上的华夏。他很安静。他现在只关心手里的冰激凌，其他任何一切事物在他的眼里已完全成为狗屎。完美打开雨擦，灰蒙蒙的天空又暗了一层。几个闪电晃过，大雨似乎变的更加密实。即便是高速，在这样的天气。车主们也不得不变档减速，徐缓慢行。还在一个月前，宿舍的几个朋友要好的象是亲兄弟。可怎么转眼间，就死的死傻的傻了呢？老天真是无常啊。完美三号回想这一切，不由的感慨叹气。
突然，华夏不知道为什么躁动起来。从后视镜里完美看见华夏把手里的冰激凌猛的摔在门玻璃上。然后他蜷缩在后坐的一角，浑身发抖，双手抱头，捂耳大喊：“啊。。。。。啊。。。。意。。。意大利。。。啊。。”
完美一边的小心驾驶，一边的劝慰华夏。他拨过后视镜随意的瞥了一眼。他惊呆了。那扇被冰激凌玷染的玻璃上居然有一节手指头慢慢的描画出了意大利那张只剩半边的脸。华夏这时候愈加的癫狂，他竟从后面直跃入副驾驶的位置。大哭大嚷，手脚乱动。完美虽然心里也惶恐的很，但他还是定住了神智。一只手驾驶着车辆，腾出另一只手努力的安抚华夏以使他保持安静。但一切都是徒劳的。那白痴的力量似乎比精神正常的时候更加的强大，人也变的完全野蛮。完美三号那张清秀的脸没过一会儿就增加了几道伤痕，渗出几滴绛红的血。
那圆形的方向盘在华夏青看来似乎是个安全的凭仗。他展展双臂，从完美握着方向盘的两手之间横插进去。车辆在湿挞挞的路上左摇右晃。这时候华夏青已全身扑在方向盘上，完美三号被他压在身下。完美直觉危险。情急之下他抬起脚向华夏的腰部直踹过去。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在上车的时候没有锁住车门。华夏青随着脚的余力直飞出去。
完美楞了一下。随即起身来抓方向盘。但为时已晚，车辆朝前面一辆满载钢筋的大卡车直插过去。
一阵冲天的巨响之后。车祸无可避免的发生。紧接着的是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巨大的撞击力量使得钢筋倾斜而下，直插进途胜的前窗.四五根钢筋直接洞穿完美三号的上半身。他眼睛睁了一睁，喉咙里咕噜噜的响了一响后，脑袋无力的歪垂下去。
向后十来米远的地方。几辆车横七列八的停在那里。几个人站的远远的在那里指指点点。一辆奥迪歪在一边。它车轮的后面是长长的紧急刹车印。车辙里的血迹清晰可见。一具无头死尸耷拉在马路中间的隔离墙上，颈项里迸出许多散乱的神经。血液循环失去方向，从脖子的开口处沥沥滴下。血迹延伸开去，一颗脑袋被碾压的失去形状，血肉模糊里卷搅着一张干瘪瘪的脸皮。阵风吹过，从死者的裤子口袋里掉落出一张身份证明：
姓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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