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闻界做社会新闻多年,每天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社会新闻打交道。亲历和见识了很多奇闻怪事,也和各种各样的“异人”有过交接。这其中,就有一些是靠出卖色相谋生的三陪女,用文雅一点的表述方式来说,就是“失足女”,其中有些人,给过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失足女”,是一个叫小杨儿的女孩子,不知是因为她姓杨还是样子文弱得像只小绵羊,人们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这和她的同行们在外面起个玩名的性质差不多,只是比那些叫“蜜蜜”或“花花”之类一听就很骚性和张扬的玩名不一样,她这个名字,让人莫名地会产生一种怜惜的感觉。 小杨儿是我当年在农家租房时的邻居,第一次看到时,她穿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头发刚洗过,用白色的手绢扎着,浑身上下轻漾着一股大一女生样的青涩气息。她的衣着模式,从来都是这样,要么是白色小衬衣套格子花呢小裙配白色网球鞋,要么是一袭白色的长连衣裙,看起来既清纯,又简单。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卡通书,经常坐在露台上,背对着秋日明亮的阳光,看得自顾自地笑。有时,她则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拖着一只彩凤风筝跑得裙裾飘扬,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堆嬉笑的小孩。这样的画面,在我的人生记忆中,是美丽的。 但这美丽是短暂的。 房东太太以为我对小杨儿的欣赏里,有一些别的心思,于是悄悄跑来告诫我:这女孩子名堂多得很,你要小心点。如果不信,晚上你再看看她。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原因,我开始留意晚间的小杨儿。我发现,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杨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如果在童话故事中月光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一样,我在小杨儿身上,看到了这种只属于童话中的魔力。夜晚的小杨儿,与白天的她是一个反义词,白天素颜的脸上抹上了浓脂,白天洁净朴实的衣裙变成了艳丽骚包的服饰,白色的休闲长裤和旅游鞋变成了黑色的丝袜和红色的皮鞋,甚至连走路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白天她走路是轻盈而快捷的,晚上她走路,有着强烈的表演性,不像是为走路而走路,而是为了让人看而走路,每一步,都是一种撩拔和诱惑,让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忍不住想上去把她的衣服撕了…… 据房东太太说,小杨儿在一家OK厅上班,从哪来?多大?都是一个谜。我们惟一知道的,就是每天凌晨都会听到她偏偏倒倒的脚步声音和偶尔的呕吐声,但令人惊奇的是,无论呕得多么厉害,第二天早晨,在院里绝对看不到任何残留物。想必是在每个白天来临的之前,另一个醒来的小杨儿,将那个不堪的自己遗落下的不堪的场景打扫得一干二净…… 第二个“失足女”给我的印象,是一句话。那是在一场托不过的应酬中,我被安置到一个非常尴尬的高档会所中,如果按我的经济实力和心理底线来看,我是永远不会踏足到这样的场合中去的,但阴差阳错,被拉了进去。我得声明,并不是我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高级趣味,而是总觉得,像这种暧昧的事情,终究不适合一大群人下馆子式地去掺和。因此,我一直非常局促而紧张地面对那位给我按摩的女孩子各种暗示和明示,她希望我能够让她有机会挣小费,小费的意思,都懂的。 但我却确实不敢有所造次,面对这样一个年龄只有我一半大小的漂亮女孩子,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有别的想法的。她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她凭什么要来接受包括给别人洗脚甚至更进几步的羞辱呢? 在她第N次明示之后,我终于将我自己的担忧很书生气地说了出来。女孩子一听,笑了,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你千万别觉得这是在羞辱,打个比方吧,就好像这阵有个比你爷爷还老的老头来给你刷皮鞋,如果给你刷鞋,你觉得侮辱了他,而不让他刷,那么,他就会挨饿。说这句话时,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泪花,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刷鞋人一样…… 这句话,让我一直难以忘记,甚至根本性地改变了我对“失足女”和她们的消费者的看法。 这些年中,我还看到过为了买房子,而在砂舞场陪人跳色情舞的下岗女工;看过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才挣二三十元钱怒而下海的小妹;看过为了挣学费而跑去酒吧当酒托的女大学生;看到过被原配妻子打成猪头的二奶;看过在农民工茶馆“吃技术饭”的中老年妇女……她们,用道德和法纪来衡量,是“失足”的,但用另一个道德观来看,又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她们中,很多人都很善良,这种善良,甚至是她们“失足”的原因,比如,有为养家而“失足”的,有为给父母治病而“失足”,有为儿女而“失足”。在她们背后,生活两个字总是太沉重太沉重。她们的“失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挣脱这份沉重,而当“失足”成为一条逃脱生活困境的捷径时,恐怕应该惭愧和反思的,就不止是她们这些人了。 当然,我们不能将他们的失足,完全怪于社会原因,如果那样,就无法解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没有失足的女性平静坚强而健康地生活着。因此,对于那些“失足女”们的境遇,我们在悲悯地“哀其不幸”的同时,更要鲜明地“恨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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