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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强
  

【七月七日晴】只要看完就一定会泪流满面!

中华游戏网 cnyouw写于:中华游戏网-CNYOUW 👦会员:小强 🕘时间:2006-08-20 09:00 👀围观:51262人 💬回复: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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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年少



爱情,就像初次尝到,那半熟的杨桃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却又忍不住想一再深偿,

流转在青涩杨桃、你憨厚笑容间,

我初次的纯净的爱情,

悄悄萌芽。



一之一 天晴




我叫沈天晴。

若要说起我的一生,其实乏善可陈的紧,怕各位看得头重脚轻眼皮撑不开,就挑些重点来说好了。

所谓“一生” ,其实也不长,目前为止,才过了14个年头又327天8小时5秒而已。

首先,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慈祥和蔼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帅、很优秀,女生看到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哥哥。

至于我,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个性冲动、贪玩难驯,宜多管教等等形容词,善良一点的老师,会说我活泼外向、打包不平。

不过那又什么差别?换个好听些的说法而已,还是在损我。

什么?不信让我来批注一下:

活泼外向----等于我很皮,相当皮,皮到欠揍。

打包不平----另一个说法叫惹是生非,调皮捣蛋。

最狠的是,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还在家庭联络本上写着:冥顽不灵,目无尊长,行径校长,不知悔改,请家长严加教管,以免危害社会善良风气。

仍然把握写成了混世恶魔,连社会风气破坏、经济景气低迷都和我有关,再说下去,孔明先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中国5000年来的成败兴衰都变成我的罪过了,只差没要我*****自杀以解天下。

我只不过在背后给那个老处女导师取了个“灭绝师太” 的绰号,外加和同学赌她内裤的颜色而已,大家来评评理,这样很罪该万死吗?

妈妈居然罚我跪,这也罢了;要我明天向灭绝…噢,吴老师道歉,我也可以接受;写悔过书,小case,保证文清并茂;可以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妈妈居然不让我吃晚饭,晚饭还故意做我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这真是天下最不人道的酷刑了!

不过还好,哥哥总是护着我,不管任何时候。

小时候一再挨罚,常会哀怨询问:“妈妈,我其实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答对了!你是水沟里挖出来的。” 真过分!居然答的那么干脆,还一副“你这杯子就现在最聪明” 的表情。

相比之下,品学兼优的哥哥,相当适合被拿来当天神崇拜。

而我其实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家中务农,爸妈每天都好忙好累,没办法顾到我,我等于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我而言,哥哥不只是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不会像所有的人,去批判我的行为,而是用另一个角度看我,包容我的所作所为,充满了了解与宽容,默默支持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守护神,也是我的避难所,每次只要有事,第一个赶到我身边的人就是他。;闯了祸,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也是他。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领悟到,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没有哥哥。

有一年穷极无聊,蹲在一旁看邻居家玩“新郎新娘” 的游戏,回来后满口嚷着要嫁给哥哥,在那无知的岁月里,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嫁” ,但是隔壁大我两岁的大毛,一副大人样的告诉我,“嫁” 就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

最喜欢的人?那不就是哥哥吗?

所以我问哥哥,要不要“嫁”给我。

哥哥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生,所以不能‘嫁’ 给你。”

“那,我嫁就可以了吗?”

“还是不行。”

“为什么?” 第一次觉得哥哥很神经,用力瞪他。

哥哥轻轻的笑了,摸摸我的头。“因为我们是兄妹。”

兄妹?我思考着,因为是兄妹,所以我就不能嫁给我喜欢的哥哥吗?

那年,我三岁半,第一次讨厌“兄妹” 这个字眼。




“哥----”

“嘘!” 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闭嘴。

我听话的点头走向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隐约捕捉到房内父母的谈话声。

那年冬天很冷,哥哥低头看我没穿鞋,把我抱起来,回到房间。

我好奇的问:“哥哥偷听----”

“我没偷听,是起来喝茶,不小心听到的。” 他把我放在床上,蹲身拍掉我脚下的脏赃物,我两只小脚不安的晃来晃去。

“晴,别乱动!” 他翻开被子,找到又被我踢掉的袜子,替我穿上。

“嘻,哥哥、哥哥…”我撒娇的扑上去,在他脸上印下一串口水吻。

他从不嫌脏,笑笑的把握塞进被子里,在我身边躺下。

“晴,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哥哥偷听的事?”

“我没偷听,是不小心听到的!”

“没偷听…不小心?”

“对,所以晴别说。”

我绽开领悟的笑容,用力点头。“不能说,哥哥偷听…”

“我-没-偷-听!”

“不小心?不小心偷听?”

“……”哥哥叹气。

我没告诉哥哥,其实我也听到了。

和哥哥一样,不小心偷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牢牢记住了那个关键字眼,而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关键字眼。

它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困扰着我。

于是,我问哥哥:“什么是孤儿?”

正在帮我洗澡的哥哥停下动作,奇怪的问:“你从哪听来的?”

“那天晚上哥哥偷听…”

“我不是叫你别说这件事吗?”

“那什么是孤儿?”

“孤儿就是…”他停了一下,帮我穿上衣服,酝酿着字眼。“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亲人的那种…那种小孩。”

“妈妈说我是孤儿,我没有亲人吗?”

所以,爸爸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我的,就连哥哥都不是我的,我是孤儿。

哥哥突然不说话了,将我抱的好紧。

直到很久很久以前,我才懂得那个拥抱叫心疼。

慢慢懂事,对于“孤儿”有了更实质的领悟,也明白了那记拥抱的怜悯,反而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因为还来不及悲伤,已经先有太多的感觉塞进我的心里,满的没有空间感受其它。

到底是不是水沟里挖出来的,我不想去求证,因为就算什么也没有,我还是会拥有另一个人最真的疼爱,我从来就不孤单。

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了…

那是什么?我还没有个答案,但是在那之前,我下意识的藏起了多年来仰慕者要我交给哥哥的…不计其数的情书。

国小四年级,死Party说我哥很帅,老师借机会要来我家玩,于是学期结束前,我和她绝交,同时明白千古不变的道理----女人的友情是相当薄弱的!

国中一年级,我们班的班花追哥哥,我规定他不许来学校接我下课,我自己能回家,哥哥还以为我不想依赖他,迫不及待展示小大人的样子。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让我俊俏的哥哥每天被一群花痴女生用眼神强暴?

哥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对他有相当强的占有欲,这强烈的欲望后面代表的是什么,在这少女情怀的14岁…



一之二 瀚宇



我叫沈翰宇。

我的人生,其实也没有什么戏剧化的高潮迭起,生命中唯一的重心,全部围绕在一个女孩身上,她叫沈天晴。

所谓的“一生” ,其实也没多长,目前为止,才过了17年又240天9小时35分9秒而已。

从小到达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品学优良、表现优异、好学进取之类的。其实,那也只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想领奖学金。

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相敬如宾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妹妹,但是她不爱人家说她可爱,那代表幼稚、长不大,也不爱人家说她活泼,因为她疑心病很重,认为那是别人骂她很皮的意思。

生平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生,就是这样壮烈成仁的。

晴问他喜欢她什么。

男生好死不死,就是回那句:“你很可爱,很活泼。”

不难想像,这人会死的很残吧?!

晴觉得那人很劣质,用这种方式讽刺她。

而我觉得是她有狂想症。

妹妹第一次被人告白,却是以对方被扁成猪头收场,请问我该有什么反应?

很抱歉,那天晚上我笑到下巴快掉了,没空发表心得。

我们家的晴,和别人家小孩不一样,她是一株奇笆,从小活…活跃!精力充沛的好动宝宝一个,没一刻静的下来,才学会爬就满屋子乱钻,学会走之后更是别想让她安静坐下来,一闪神又要满屋子找人。

她很爱玩捉迷藏,东钻西钻要人找,但是奇怪,我找的到她,不论她躲哪里,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总是我。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田里收成,爸妈不放心把两个小孩放家里,把我们也带去,那时,晴已经学会爬,正在学走路,成天爬来爬去,骄傲的展示成果,不知怎的,居然顺着草堆网上爬,最后下不来了,没人直到她怎么爬上去的,大人也不晓得怎么办。据说,那高度要摔死一个未慢1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是绰绰有余了。

她的童年,处处是惊险与刺激。

天晴等于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我是她最亲密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她,在她呀呀学语的时候,第一个会喊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哥哥。

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是沈翰宇。

她饿了、累了、伤了、跌了,收到委屈了,只会找哥哥。

还记得有一年她差点成为失踪儿童,全家人急得快疯了,拼了命寻找,后来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匆匆赶去,吃饱喝足、累极的她一见到我,歪倒在我怀里,憨憨的笑,安睡去也。

警察告诉爸妈:“这娃娃口齿不清,问她什么都不直到,家里有什么人,只答的出来‘哥哥’ ,问她爸妈的名字也说不出,自己什么名字更不晓得,奇怪的是,哥哥的名字倒急得清清楚楚,也还好她急得,不然我们真不晓得要怎么办。她倒好,吃饱喝足就哭着要找哥哥,忙坏了我们一群人。”

一场虚惊后,她在我怀里睡的很香,完全不理会为她而人仰马翻的大人们,像是只要有我在,天崩地裂也惊扰不了她。

她是我的宝贝,我也一直以为,我会这样护着她、疼爱她,直到许多年后,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肿,延续呵护她的任务。

直到七岁那年,无意听见了父母的话,我和她之间起了变化,妹妹,不再只是妹妹…

她年幼,不明白处境可怜,但是我替她难过,心疼一无所有的她。

我告诉自己,要对她加倍的好,把上天亏欠她的,那些不足的全给补上。

晴很快乐,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快乐,乐观开朗的性格,让她时时洋溢着灿烂的笑颜,没见她真正为了什么而伤心过。

就算闯祸被罚,就算别人都不懂她,只要有我懂就够。

只要我懂,她便笑。

晴国小五年级时,让导师在家庭联络本上告了一状,妈看起来很生气,但是我直到,晴没有他们以前的叛逆,她不是会无故惹事的小孩,一定有原因。

我带着悄悄帮她留的晚餐给她,问她为什么要用镜子去坦导师裙子春光?

晴说:“我讨厌她!”

“好,晴讨厌,我就讨厌。但是,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呢?”

“她诬陷我!” 晴扁起嘴,眼睛里浮现出水光。

诬陷?我皱眉:“她诬陷你什么?”

“全班同学都讨厌她,有人在她茶杯里放蟑螂,她不知是谁,就说是我。因为我总是闯祸,所以什么坏事都一定是我吗?怎么可以这样?!” 声音委屈起来,稚嫩的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待遇。

“晴,你起来。” 不该受的惩罚,我不会让我妹妹受委屈。“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明天我陪你去学校。”

“可是妈妈…”

“我会帮你跟她说的。但是晴,这种方式不对,知道吗?不管你多么讨厌老师,都不可以这样做了,好不好?”

她点头。“哥,你觉得我是坏小孩吗?”

“当然不是!” 她是我从小到大看大的,怎么不明白,她从来就不坏,只是比别人多了个冒险犯难的精神,个性直来直往,喜欢的、讨厌的,清清楚楚假不来。

我从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什么希望她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

“哥哥最好了,别人不懂没关系,哥哥知道就好!” 她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领悟到,她把握看得比爸妈都重,甚至比她自己都重,所以她能够平静的接受孤儿的事实,因为有我。

在她心中,可以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不当沈家的小女儿,却不能没有我。

这已经超越了兄妹可以达到的范围,不再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还有更多的牵挂、更多的依恋。

在看清这一点时,她已经是我这一生卸不掉的责任和牵挂,因为那一天,我和她勾了手,许诺要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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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ill be brave for you.
I won't fear the devil,The dog and the bad egg any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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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 一路由学校回来,小妹爱理不搭的态度让沈翰宇一肚子疑惑。
跟进房间,见她拿出课本,他关心的询问:“写功课吗?要不要我教你?”
“不要,我自己会写,你走开!”
沈瀚宇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她驱逐他。她向来只会腻着他,从来不会赶他。
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晴----”
“我没空!” 她拿着课本,挡住小脸。
“可是----”
“不要吵我!”
“我要说的是----”
“很烦啊,没看到我在念书吗!” 她拿下课本,用力吼道。
他叹气。“我只是想提醒你,课本拿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瞪住他,鼓着脸颊不说话。
这表情逗笑了他。
晴只要一生气,脸颊就会鼓红,像颗苹果,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模范生了不起啊!” 一气之下,拿课本往他身上砸,眼眶一红,居然委屈出眼泪。
这下沈瀚宇笑不出来了,惊讶的问:“怎么啦?怎么说哭就哭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走开啦!” 推掉他安抚的手,天晴径自生着闷气。
沈瀚宇盯着被推开的手,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看来她心情真的不好。他好脾气不和她计较,点点头,迁就她。“好吧,那你看书吧,我出去,不吵你。”
课本被捡起来,放回她手中,她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在门后,拉下脸不喊啊,只能懊悔的猛捶书包。
“笨蛋!沈瀚宇是大笨蛋!” 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连父母都查觉到他们不对劲。
平日话最多的天晴,突然好像舌头被猫偷了,静的没有声音,说不怪谁信?
“小晴,你身体不舒服吗?” 父亲关切的问。
“没有。” 她埋头,猛吃饭。
有一道关切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她感受的到,却固执的不予响应。
“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瀚宇习惯性的为她夹菜。
“我自己会夹,不用你管!” 她看也不看,把碗移开。
伸出的筷子停在空中,他尴尬的呆住。
“小晴,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哥说话!” 母亲板起脸。
“妈,没事----”瀚宇牵强的笑着,试图缓和气氛。
“什么没事,小晴,跟你哥道歉!”
“我不要!” 她赌气回嘴。
“我说道歉,沈天晴!”
“妈,真的不用----”
“沈瀚宇,用不着你假好心。”
“沈瀚宇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他是你哥!不要仗着年级小就耍任性,你哥在你这年龄,比你懂事一百倍!”
“小晴,你就道个歉,这次是你不对。” 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都说话了。
她满腹委屈,重重放下碗筷。“我知道哥什么都对、什么都好,我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让老师告状,丢你们的脸,用不着你们一直提醒我这一点,反正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你们有哥这个骄傲就好!”
说完,她推开桌子,转身往外跑。其余三个人愣在餐桌前。
说什么鬼话?母亲皱眉头。“这丫头又哪跟筋不对了?”
瀚宇不说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凝思。
是他的锋芒毕露,伤害到她的自尊了吗?她表现的那么开朗潇洒,他一直没想过他过于抢眼是否会造成她的压力,是什么人拿他们做比较,刺伤了她?
“你们吵架了?” 父亲慢慢的问,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
“爸,别担心,我会处理。”
“你呀,别再纵容这丫头,都无法无天了。” 母亲叹气,念了两句。
视线转向旁边空空的座位,他轻轻的喃:“晴不会。” 他知道她不会,因为他懂她更甚于懂自己。
沿着小路,瀚宇在一课杨桃树面前停下。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喝茶?” 他靠在树边,抬头果然看见较小的身躯缩在树叶里面。
明明气质稳重,却硬要学来一副不良少年的口吻,以为她一定会被逗笑,可是她没有。
“你来做什么?” 她瞪他。
“你这么晚不回家,我能不来吗?”
下次要换个地方。她暗暗的告诉自己。
“谁要你多事,我一点都不稀罕!”
“不是多事,是关心。” 他温和的说,一点都不受她的坏脾气影响。“你不下来吗?那我上去喽!”
“不要!” 她直觉紧张大喊。
他挑眉,轻浅的笑了。不管她心里多烦,还是蛮在乎他的。
打小,大人们就说她像猴子,片刻都静不下来,不像她哥哥沉着稳重。那年她六岁,找到了爬树这个乐趣,结果上去下不来了,在树上大哭。
那时,在树下看书的他,根本没想太多,生平第一次爬树,为了救她。
手足清深的下场是摔下树来,造成他左手和右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天天在他床边哭,拿眼泪淹他,并且对天发誓说,她再也不爬树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忘记了当时的伤痛,在他可以下床走路之后,小女子彻底忘了当时立誓时的豪气干云。
于是相识的哥哥只好帮她找借口。“噢…哥哥想吃杨桃,晴帮我摘好不好?”
能帮他做点什么,晴笑的好高兴,年级还小的他,分不出说过的成熟度,胡摘一通。他还记得那颗杨桃酸到骨子里,还要强颜欢笑。
那一刻,他首都领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
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天晴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恼火的缩回正要下去的脚。“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我就不下去!”
他点头表示了解,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要上去----
“喂、喂!” 她急了。“你不要上来啊!”
“那你下来。” 反正不是她下来就是他上去,没的商量。
天晴气得呼呼的,一时笑自己可笑的自尊被绑,进退不得。
“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左手边两点钟方向,有只虫子正以时速0.1公里向你进攻----”详细报导完成,她惊恐的踩了个空,当场表演了一场自由落体。
瀚宇反应快,很道义的英雄救美。
只是,他必需附加说明,电视剧会骗人的,在这种浪漫到不行的场景后面,由上面掉下来的女主角,在中立加速度之下,救美的英雄只可能被压死。
也许几年后,他有可能接的住她,但是现在,很抱歉,他还没那么英勇。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被压在下面,擦破了皮,隐隐刺痛,但起码她没受伤。
看吧,这么丑的画面,导演有可能告诉你吗?
英雄救美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
“抱歉,能力有限。” 他干笑,挑掉她头发上的树枝。
天晴别别扭扭的推开他,坐起来。
留意她情急随手抓下来的杨桃,他顺手接过,咬了一大口。还是这么酸。
她赶紧伸手推开。“你不要吃啦,那么没熟的。”
他笑了,凝视她的眼神极其温柔。“没有关系。” 因为是她摘的,再酸他都吃。
“你、你不要想太多,我才不是关心你,管你会不会吃坏肚子,你是爸妈的宝贝,有个闪失,被骂的还是我。” 她嘴硬逞能。
他收住笑。“你很介意吗?”
“啥?” 她把脸埋在膝盖,声音闷闷的。
“我的存在” 他轻声补充。“有这样一个哥哥,给你很大压力,是吗?”
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像夏夜的两颗星星,很美,美的有灵气。
“对不起,是哥不好,没顾虑到你的心情。” 他抚摸她的短发,轻问:“晴,你希望我怎么做?” 要怎么做,她才会过好些?
“你以为我在嫉妒你?” 她叫出来,受侮辱似的跳了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是哪个环节出错?他有措辞不当吗?为什么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气急了,用力挥开他安抚的手。“沈瀚宇,你这个宇宙无敌实际大白痴!我、我被你气死了!”
瀚宇傻眼,愣愣的看着她飞快跑掉的身影。
不是这样吗?那,问题出在哪里?
这道疑惑困扰着他,找不到答案。这晚,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睡意迟迟不来,他睁开眼睛,盯着另一边空空的床位,叹气。
小时候家庭不富余,他和晴住一个房间,共挤一张床上,寒冷的冬天里,晴小小的身体却好暖和。
后来,生活状况有所改善,那时她刚上国一,父母认为他们长大了,不适合在一起水,于是改了房子,让他们拥有自己的房间,但是晴反而不习惯,半夜起来抱着枕头去找哥哥水。
就这样,家人也没管,又让她赖了一年,升国二之后,她才慢慢接受自己必需一个人睡的事实。
只是有时候,还会抱着枕头甜甜的站在门口,撒娇的问:“哥,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想到这里,瀚宇坐起身来,盯着墙。晴很少这样和他生气,到底是为什么?
努力回想,她上一次反常,似乎是在13岁的时候,初次生理期来的时候,成天别别扭扭的,不再总是动不动就赖在他身上,他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呢,搞了半天才明白,是小女孩长大了,懂得要害羞了。
那一阵子,她每次见他都好尴尬,不知要说什么,只好跑开。那现在呢?总不会更年期吧?!妹妹才15岁!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掀开被子,来到隔壁房间,敲了两下门。“妹,你睡了吗?”
没有响应。
他扭开门,确定她没有踢被子,再看看桌上,他刻意帮她留下的晚餐有动过的痕迹,他收起碗筷,轻轻关上房门。
清洗碗筷时,父亲正好来厨房倒水。
“小晴睡了?”
“嗯。”
“你们感情很深厚吧?”
洗碗的手停下来。“…嗯。”
“从小,这丫头就缠着你,每次哭闹,只有你能哄的住,她一向只听你的,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对你的重视比任何人都重。”
“爸?” 他奇怪的看了父亲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要你记住,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你对她有责任。”
“我知道。”
“那我要你保证,这辈子,你都不会抛弃她不管,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她。”
他严肃起来。“我会的,爸。”
“好,那我把小晴交给你了。”
他惊讶的关上水龙头。这…算是托付吗?
有关身世的问题,在他和晴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谁也没说破。对他而言,有没有血缘,她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这并不影响她在这个家、以及他心中的地位。
那爸呢?又是几时发现他们早已知悉?甚至有意把晴的终身托付给他?

晴:
下课等我,我去接你,有话要谈。
哥字—

昨晚,留了字条给她,她早了他一步出门,到她房里,看到揉成一团的纸条,知道她看到了。
下课后,到她学校--也是他三年前毕业的母校等她,等了半天,始终没等到她的人。
眼看全校师生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担心,她该不会又出什么状况,让老师罚留校?
后来,几个女孩冲着他喊学长,自称是晴的同学,缠着他说东道西。
他曾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留下了一笔完美的求学纪录,德智体群美,五育并重,天生的才气风华,让颁奖台上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直到三年后的现在,仍为许多师生津津乐道,当年甫入学的晴,还因为“校园才子沈瀚宇的妹妹”这个身分而引起不小的注目。
三年前,他以全县巿榜首的成绩,傲视群伦地考进巿立高中,为这朴实小镇的无名中学添了不少光,也难怪三年后的今天,“沈瀚宇”这个名字,在这所校园中依然响亮。
也因为太清楚私底下有不少人说着:“什么?那个又帅、又优秀的沈瀚宇是你哥?你们兄妹一点都不像…”之类的话,他才会担心那些口没遮拦的话,会挫伤她的自尊。
从她同学口中得知,天晴早已离开学校,他无心留下来满足这些怀春少女的梦幻遐想,急着赶回家。
果然,晴早回来了,安静地窝在一旁背英文单字。
“瀚宇,你今天怎么那么晚?不是说要去接小晴吗?人家小晴早回来了。”
他转头,和晴抬起的视线衔接上。“呃…和老师谈点事情耽误了,怕晴等太久,要她先回来。”
“是吗?”母亲点了下头,又埋头回厨房里去忙。
见母亲走远,他来到她面前,轻声问:“为什么没等我?”
“我本来就没答应。”
“晴,你头抬起来,我们谈谈。”
“我明天英文小考。”她仍固执地将视线停在课本上。
“什么时候起,你用功到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
瀚宇吸了口气。“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战。”
“没有。”
“我说把头抬起来!”稍微失控的音量,引来不远处看报的父亲侧目。
“怎么啦?瀚宇?”
“对不起,爸,我们没事。”他伸手拉她进房,关上了门。“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我所知道的你,不会这样无理取闹,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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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哭着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将面纸对折。“再一次。”
用力擤干鼻水,她接着追问:“我很会吃哦,可能会把你吃垮。而且以后你结婚,还要养老婆、养小孩,你养得起吗?”
他耸耸肩,将那颗刚出炉的“馄饨”丢进垃圾桶。“那就不结婚了,专心养你就好。”端来饭碗,塞进她手中。“来吧,让我看看你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远和哥在一起。”她快乐地宣布。
他笑哼。“说得倒好听,只怕到时看到帅帅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一个小哥哥算什么东西啊!”
“才不会!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帅。”既然没有人比哥哥更棒、更优秀,那她又为什么要嫁?
“那你要不要告诉很帅的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里,没吞下去。
盯视她的沉默,他轻轻开口:“晴,我们不是说好没有秘密的吗?小时候,你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哥哥,我喜欢那个赖在我身上谈天说地的小小晴,不爱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见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声音闷闷的,但是他听到了。
“例如?”
“保送甄试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微愕。“我…”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跑去台北念书,不让我知道!”
“我…不是…”
一时之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天她是在闹这个别扭吗?以为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对,只是在藉由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她即将被遗弃的伤心与恐惧……
他并没有存心要瞒她,只是太清楚她会伤心,每每面对她,就是说不出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放弃,改选南部的学校…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守护着,从不曾分开这么远、这么久过,他怕万一她又闯了祸、万一她想找人说话、万一她半夜醒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只是,母亲淡淡说了几句话。“哪一对兄妹不是迟早要分开,各过各的人生?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那你现在拘泥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答不上话来,无法告诉母亲,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晴分开,一直以来,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陪着她,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台北吗?”
“…”说是,未免太自私。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华是掩不住的,那么出类拔萃的他,被埋没在这朴实小镇,对他并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开…”她低声嗫嚅。
“那晴有没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绩再好一点点,我就可以说服爸妈,让你到台北读书,和我作伴?”
“可以这样吗?”只要成绩好,就不用和哥哥分开了,是不是这样?
“那得看你争不争气,公立高中有没有你的分喽!”
“那如果…不行呢?”她对自己没把握。读书不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会花太多心思,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要真这样,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到时再说了,这件事,哥会好好再考虑的,好吗?”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见哦!”
“不会。”
“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哦!”
“不会。”
“不可以不要我哦!”
“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调侃。
“那你要不要答应嘛!”
“是是是,我不会偷偷不见,不会让你找不到,不会不要你,我会让你一直看得到、碰触得到,直到你看腻想吐为止,这样你放心了吗?”
“打勾勾?”
那双他最爱的眼睛,晶灿明亮地瞅着他,在那无比认真的凝视下,他坚定地与她勾了手指。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游戏,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
自从哥哥答应她不会偷偷跑掉之后,纯真无忧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脸上,她每天都笑得好开心,彷佛世上没有什么能令她困扰。
她曾经一度以为,哥哥就要抛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觉得好恐慌,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抢走一样,只能哇哇大哭来表达心痛。
那时,她还能跑去找哥哥告状,但是现在,被抢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谁说,又好气哥哥无情无义,什么都不跟她说…
但是现在,她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不理她,不管他在哪里,一定会回来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闹别扭了。
有时她觉得哥哥好呆,居然以为她是因为有个了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难道不知道,她很高兴有他这么棒、这么出色的哥哥吗?每次同伴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天晴,你哥好厉害哦,什么都会,可以教你写作业,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试被老师打手心,只会拉我的头发、抢我的东西吃,不像你哥,对你好好哦,还会等你一起回家。”
她觉得好骄傲,因为她的哥哥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她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功读书了,这样才能去台北,和哥哥在一起。
终于,捱过了大考,因为太紧张,有点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没有关系,尽力就好。”
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了救国团的活动,让他们在考后能够平复心情,为国中最后一个暑假留下愉快的记忆。
她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他鼓励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觉好久哦!”这样她就有五天见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着自己长大了吗?才离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才不是那样----”
“那就表现给我看啊!沈小晴,加油哦,让哥看看你独立的一面。”
她把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记得七月七日是什么日子吗?”
“谁都知道是情人节。”
“还有呢?”她眨巴着眼,满脸期待。
“嗯…”他偏头想了一下。“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还有呢?”
“还有啊…我想想,根据历年经验,那天多半都会下雨。”
“人家不是说那个啦!”她急了,有口难言。
他大笑,揉了揉她的发。“谁不晓得那天是我们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着你提醒,小的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吗?”她重拾笑颜,两手伸得长长的。“那礼物呢?你要怎么帮我庆祝十五岁生日?”
“现在就在讨礼物,未免言之过早了。”
“那不然先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不行,这样就失去期待礼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几天,等你参加完救国团活动回来就知道了。”
“你会在家里等我吗?”
“当然。我保证你回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来之后,也可以看到我的礼物吗?”
“是啊,妹那么懂得敲诈,我不束手就擒行吗?”他半开玩笑地回答。“不过先说好哦,你哥很穷,送不起什么大礼。”
“没关系。”只要是哥送的,她都会喜欢。
那一天,傍晚夕阳很美,只可惜下了点小雨,他们背靠着背,坐在窗边同看丝丝斜雨。
“好讨厌,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不从人愿,很烦啊?”他笑笑地说。
小时候大人告诉他们,七夕会下雨,是因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相逢时流下激动思念的泪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会挑日子,选在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诉她,等雨停了,要带她出去放风筝、抓小鱼,让她过一个最快乐的生日。
不过很遗憾的,连着几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让他的承诺兑现日遥遥无期。
“哼,你等着,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么赖帐!”
“是吗?”他用着怀疑的眼神,斜睇发下豪语的小女子。
“既然礼物不能现在给,我可以先预约一点利息吗?”
“你想要什么?”
她回过身,一脸认真。“哥,你真的不相信我长大了吗?”
然冒出这句话,令他不解,疑惑地回头。“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胆,连她都不敢相信的事----凑上前,以她的唇,温暖他的唇。
她永远记得,哥当时错愕、震惊的表情。


“晴!沈天晴!”
同伴由身后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对了,她参加救国团活动,五天四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五天四夜,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颗心早已飞回家,悬在那个承诺会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亲了他!
感觉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真实,她真的做了吗?或者只是她的一场白日梦而已,因为太真实,不小心就当成真的了?
坦白说,这不能算是一时冲动,她早已在心中仿真多时,幻想小说中所形容那种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发生在她和哥身上,会是怎样?
从懂事以来,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从来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于平凡的冒险因子,不会以现实规范苛求她,要她当个文静淑女;也只有他,分享着她成长过程的每一分喜怒哀乐,看着她蜕变、成长。
习惯了生命中的每一个过程都有他参与,随着时光流逝,年岁增长,一颗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种子抽了芽,长成大树,盘根错节,再也无法拔除,花样年华的青春,她永远只看得见他,其它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分享这亲密的一切。
他----应该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吧?
后来,他将那些历年情书,交回到她手中。
“这----”
“要撕、要烧、要丢,都随你,以后这种东西不必再拿给我了,我不需要。”他这么告诉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吗?”这些信,一封都没拆!
“我授权给你处理,和你擅作主张,意思是不一样的。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不是因为我在乎这些信。”
“噢。”她好象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爱慕,对他是没有意义的,那--他在乎什么?什么才有意义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赖在他怀中入眠。
在即将睡着之际,他轻轻地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我们会变成怎样吗?你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那时,她被睡意征服,浑浑沌沌的脑子没法思考太多,但是这五天四夜,她反复思考,终于懂了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在问她:准备好----爱他了吗?
哥哥又在说傻话了,爱人是不用准备的,想爱就爱了嘛!
她已经计划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跳到他身上,大声告诉他:“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身边。
她本以为,回到家会看到站在门边,带着浅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并没有。
他说过,回到家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厅、厨房、房间,以及屋子的每个角落,就是没有他的踪影。
爸说他走了,去台北开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来的人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另一段人生?那原来的这段呢?被他遗留下来的这一段呢?没希望、没未来吗?她怎么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发光体,这她清楚,如果这个平凡小镇会埋没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想跟着他,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说过,不管到哪里去,都会带着她,哥从来不骗她的,他不会食言!
可是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不见了,没跟她说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
一开始,她不相信他会绝情地抛舍下她,不顾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着,等他回来接她,他们勾过手指,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只等到一封家书,留给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那他为什么不问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会伤心吗?
他不知道,她会无助哭泣吗?
他不知道,她睡觉会踢被子吗?夜里醒来找不到他,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没有他吗?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无畏无惧,可是现在,世界没有崩坍,她的梦想却崩坍了,那个他为她撑起的小小梦想…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慢慢地接受、认清了他不会回来的事实,而她曾满心期待的生日礼物,只等来了无情的背弃。
十五岁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铭心,一生难忘。
在他离家之后,父亲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健康状况愈来愈差,没多久就病倒;而母亲或许是承受不起突来的压力与打击,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婉慈祥的母亲…
最心爱的哥哥走了,最敬爱的父亲病了,最慈爱的母亲几乎是疯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间风云变色,却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几度情绪失控中,曾经歇斯底里地重复喊着:“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家----”
是吗?哥哥会走,爸爸会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谁来告诉她,她是做错了什么?
邻居大婶要她别想太多,母亲的话是因为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几次夜里,她躲在哥哥房里,数着母亲数度情绪失控时在她身上造成的伤痕,掉着眼泪一遍遍反省。
是因为她考试成绩不如预期的理想,让哥哥生气了?
还是因为她不懂事地吵着要哥哥帮她过生日、送礼物,令哥哥困扰,他送不出来,才会走?
明知道这不是事实,但是她必须这么想,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
有时,她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算准了她会哭闹,所以才故意支开她,不让她有机会死缠不休?
看着身上的伤,其实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负了,有哥保护;受伤了,有哥怜惜;闯祸了,哥会帮她解决。但是现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是否知道她的无助?是否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同时也带走了她生命中的阳光与欢笑?

哥:
最近好吗?我好想你。
这三年,前前后后写了无数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没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台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没空写信给我?没关系,我不会哭、不会闹,我会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码给我点消息,好吗?就算是只字词组都好,让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像有数万只的蚂蚁在身上咬,又痒、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么地方才能真正止痒,我想,要到见到你的那一天,这些蚂蚁才会消失吧!
我说这些话不是故意为难你哦,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热热、鼻子酸酸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看着你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没有哭哦,真的,我发誓!
现在的我,变得很坚强、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变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再和你作对,不会再无理取闹了,只要你回来,我会很听、很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这几天又下起雨了,好讨厌,老天爷怎么有那么多水,倒都倒不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自从你走后,我就没再收过任何的生日礼物了,我不会忘记,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这里,心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八岁了,希望那一天能够放晴,拜托,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的很希望这一天,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祷,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听到我的请求的,对不对?我会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还有明年,明年等不到,还有后年、大后年…
因为你说过,只要雨停,你就会回来,带我去放风筝、去溪边抓鱼,对吧?
最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要我们开始准备后事,虽然爸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你。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再晚,可能连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晴 于生日前半个月----

又好几天过去了,一如以往,这封信依然石沈大海。
这三年,他不曾回来过。
第一年,她还满心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实现他的承诺,带她走。
第二年,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来看她一眼,这样就够。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电话、一封信,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她,她就很满足了。
每天、每天,她总是满怀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邮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测,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吗?这么多封,一封都没有吗?还是妈妈忘了帮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读哪所学校、什么科系,也没有哥哥的地址、联络方式,连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问妈妈,怕妈妈生气,情绪又要失控。
眼看着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撑着一口气,她知道,爸爸其实很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考虑了几天,她趁妈妈去医院照顾爸爸时,偷了钥匙,她记得妈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她在那里面,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妈妈发狂起来,可能会打死她,但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当天,豪雨狂下,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她其实很害怕,她从不曾离家那么远,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来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须害怕了…
看着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从她眼前经过,每过一站,她就离家更远些,也离他更近些,只要这么想,她就能够等待。
台北车站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这里人好多、月台好乱,和屏东乡下完全不同,看得她头都昏了,问了好几个人,坐错了好几班公车,终于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满老旧的大楼,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寄生活费给哥哥,要在这个大城巿里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缴学费、房租,还有生活所需…  
不过没关系,她高职毕业了,这三年她半工半读,也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她不想再继续读了,反正读书不是她的兴趣,她要帮忙赚钱,不造成哥哥的负担。
她按了门铃,可是没有响应,她想,哥哥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本来就是很用功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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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 小强
  
没关系,她等。
恼人的雨持续下着,完全没有止歇的倾向,她全身淋得几乎湿透了,冷得直发颤,但是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她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没有知觉,然后,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直到看见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视线中凝聚----
“我说现在的人啊,吃好穿好、养尊处优,把心灵都给腐蚀了。古有明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明末有吴三桂卖国求荣,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干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鸟事,在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民主时代,更有为了不想淋成落汤鸡,干出宵小勾当的无耻之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自保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
“你念够了没有?”被一场雨困在屋檐下,瀚宇心情已经够烦躁了,室友还在耳边聒聒噪噪的,谁受得了?
不过丢了把伞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是他的伞,他都没唉了,这家伙叫什么春?还丧权辱国咧!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隐忧,我们淋雨事小,国人道德指数低落事大。”
“这又干道德低落什么事了?”败给他了,居然能唬烂一堆长篇大论。
“为什么没有?我们只是进去买两碗泡面而已,出来伞居然就不见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万千?最最无耻的是,我们已经够穷了,他别人不去偷,反而找我们下手,偷一个比他还穷的人,此等泯灭良知的行径,你说我该不该诅咒他跌进臭水沟,弄得比我们还狼狈?”
沈瀚宇懒懒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门,我提醒过你要带伞的,是你自己嫌麻烦。”反正这家伙会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有没有伞都一样会淋湿,伞丢了也没必要费事去表现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么神?说下雨就真的下雨。”齐光彦喃喃咕哝。
“不是我神,经验告诉我,每年这一天通常会下雨。”
“你干么没事注意这一天下不下雨?”齐光彦奇怪地瞥他一眼。
沈瀚宇被问住,神情一阵恍惚。
视线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离,深呼吸,打算一口气冲过这条街----
他需要一点雨,将他打回现实。
“喂,沈瀚宇,你等等我啊!”齐光彦赶紧拔腿追上。
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齐光彦差点一头撞上。
“沈瀚宇,你搞什----”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美眉正点哦!难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齐光彦口中“正点”的美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哥----”
无情的雨水打湿了一身,沈瀚宇震愕,脑海一片空白。
“哇,沈瀚宇,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一个这么甜美可爱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丛中苦苦寻找,直接到你家预约就好了…”
沈瀚宇失神地靠在门边,凝望三年不见的妹妹,他没想到她会背了个包包就冲动地北上寻他,一直到现在,她人坐在他房里,换上干净的衣服,缓慢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他都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三年不见,她变了好多,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国中毕业,和所有学生一样,短短的发还未及肩,稚气未脱,而现在,她头发留长了,记忆中圆圆甜甜的苹果脸,削尖成细致的瓜子脸,多了几分空灵秀雅的美感,以及属于女子的柔媚风韵----
她变了好多,只有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还是没变,在望住他时,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专注----
胸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闭了下眼,不让自己再深想。
当初会走,就是要断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许再给她任何错误的遐想----
“喂,你们兄妹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沈瀚宇,你要不要讲点什么?还是说沈小妹…”他觉得气氛…静得有点怪。
“我叫沈天晴。”她轻轻地告诉他。
“早说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乐意记到海枯石烂。”
沈天晴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学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夸奖是我的荣幸。”齐光彦戏剧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势要亲吻。“美丽的小姐,你好,我叫齐----”
突然伸来的手背挡住狼吻,瀚宇由他手中夺回妹妹的小手,不让她纯洁的手背惨遭色魔玷污。
“离我妹远一点。”他冷冷警告,同时解释:“他读法律,我读医学,算不上同学。”有这种动不动就发情的同学太丢脸了,他恨不得撇清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这不要脸的家伙没钱吃午餐,居然干起土匪行径,抢我的面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你其实很欣赏我的不拘小节对不对?不然当时你怎么会不跟我计较?”
“错!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经很穷了,还有人比我更穷,连面包都没得啃,我是可怜你,请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么伤人,枉费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齐光彦西施捧心,扮娇弱。
看多了真的会消化不良,瀚宇不屑地撇开脸。
“那然后呢?”沈天晴感兴趣地追问。
“后来他就赖我赖上瘾了,有一天就说,我们哥儿俩情比石坚,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个照应,我识人不清,误上贼船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他缴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类吗?”
齐光彦搔搔头,心虚地干笑。“朋友有通财之义嘛!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钱的时候,都会发现口袋只剩几个铜板,那种感觉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时候出手可阔绰了,就没见你为钱心痛过。”
“那是因为老天爷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后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帅哥,用不着花半点心思,女人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沈天晴浅笑,偏头瞧他。“哥的女人缘很好吗?”
沈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还机能失调咧!你早产儿啊!”
“NO、NO、NO!”齐光彦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体,我保证我的‘机能’非常好,由我历任女友如沐春风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沈瀚宇立刻沉下脸。“不要在我妹面前开黄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说说也不行?你带女人回来,让我听了一夜的‘暧昧声音’,我可也很够意思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来,沈瀚宇已经僵到不能再僵。
感觉到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表情。
“够了吧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妹很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们留点私下叙旧的空间,不要赖在这里说你那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觉到他隐隐动了怒,齐光彦内心惊异极了。
认识沈瀚宇的人,谁都知道他有多低调,低调到连生气都懒,就连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没太大反应。有人说他脾气好,可是根据他“未来杰出律师”的敏锐观察力,总觉得他是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无感地过日子。
麻木?不会吧?他才二十来岁耶,教授欣赏他,女孩仰慕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气沉沉?
直觉告诉齐光彦,这个女孩在他生命中占了极重的分量,因为她一出现,沈瀚宇就明显活了过来,有了情绪波动。
自认弄不懂这对奇怪的兄妹,他耸耸肩,识相地转身离开。
沈瀚宇目送室友离开,房门才关上,一道热源贴上他,腰际被密密实实地抱住,沈天晴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低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体,低头凝视她发顶,停在她肩上的双手使不上力,无法推开,也无法拥抱。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声音干干的,不自在地转身,藉由拿吹风机,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哥帮我吹。”以前也是这样,她每次洗完头就满屋子乱跑,贪懒,想等它自然干,但是他都会把她抓来,按在腿上帮她吹干,怕她感冒。
“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自己吹。”
“那和几岁无关,是哥哥的宠爱。”
她眼神极专注,他几乎无法迎视她过于灿亮的眼。
“不要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哥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要学着独立点,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哥不是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她站起身,追着他的背影问。
沈瀚宇推开窗,细细的雨丝飘在他脸上,像极三年前,他们分离前的那个傍晚----
“你来台北找我,妈知道吗?”
“那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到台北来?”她反问。
“我先问的,沈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问了,沈瀚宇。”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气。“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说。”
“那不是理由,我不相信有差那几天,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答对了,沈小晴。”他笑哼,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气结。“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这副审犯人的架势,不太对吧?还有,我不相信妈会同意你上来看我。”
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哥,我留在你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
“你在开玩笑的吧”他被这句话吓得心乱如麻,没留意到她表情不对劲。“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人住,两个大男生住的地方,多你一个女孩子很不方便,而且那头禽兽一看到漂亮女生,就变得只有兽性没人性,发情不分季节的,你都不怕吗?”齐光彦要是知道他把他形容成采花淫魔,肯定和他拚命,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必须暂时牺牲室友的名誉。
“那就另外找房子。我毕业了,可以去找工作帮忙赚钱啊,我不会造成你的负担。”她急忙保证。
“你以为在台北生活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这里不是屏东,高职毕业能找什么好工作?你给我好好继续读书,不许胡思乱想。”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哥,拜托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你都不知道这三年----”
“我知道三年前我的不告而别让你积了不少怨怼,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果你真的过来,那爸怎么办?妈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我们不能什么事都只想到自己。”
“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啊!那个家容不下我,你知不知道?
但是这些话,沈瀚宇并没让她有机会薖arty隹凇
“不要任性,晴。哥的处境也很为难,你就懂事一点,好吗?”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
所以…她让哥哥很困扰,是这个意思吗?
这就是那年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吗?她是个很大的负担,他扛不起,对不对?
再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哥哥无能为力,说了只会让他更自责,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她咬着唇,默默掉泪。
沈瀚宇看了心痛,上前搂她入怀。“对不起,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哥,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她哽咽着,痛哭失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晴就当是帮哥的忙,代我照顾爸妈,好不好?”
帮----哥?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手背抹去泪,勇敢地点头。“好,我帮哥。”
她说过,要很听、很听哥的话,哥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如果有办法,哥不会故意抛下她,所以她要体谅他。
“晴----”她这表情看得他又心碎、又不忍,有一瞬间,几乎要失去理智,开口要她留下----
“没关系,我会等哥。”她浅笑,很温柔、很深情----
沈瀚宇一震,像被毒蛇咬伤,惊痛狼狈地退开。
“哥?”
叩叩!
敲门声害他慌乱地撞到桌角,齐光彦探进头来。“你们叙完旧没有?我肚子饿了。”接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沈瀚宇,你在紧张什么?表情比作贼还心虚。”
他按着胸前,轻吐了口气。“你神出鬼没,谁不吓到?”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会以为他是偷情被逮到。
“不跟你鬼扯。晴,你饿不饿?”
“还好。”其实从早上坐进第一班火车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但是一心想见哥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沈瀚宇走出卧室,打开冰箱门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不用找啦,你忘了我们就是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为了买几碗泡面回来,雨伞才会被不肖人士给干走?”齐光彦凉凉提醒。没办法,到月底了,穷学生只能勒紧裤腰带,以泡面将就度日。
他怎么能让妹妹吃泡面?沈瀚宇二话不说,捞起钥匙。“你机车借我。”
“不要啦,哥,外面在下雨,我和你们一起吃泡面就好了。”
他当作没听到,直接往外走。
“你买回来,我也不吃哦!”
沈瀚宇煞住步伐,回头瞪她。
“我说真的,等你回来,我已经吃饱了。”她加强语气。
沈瀚宇又瞪了她几秒,投降地丢开钥匙,拿出泡面,帮她倒调味料,冲开水,再将家里仅剩的一颗蛋打下去。
“那我呢?”齐光彦眨着眼,用写满期待的眼神看他。
沈瀚宇看也没看他,将未拆封的泡面往他身上丢。“自己泡。”
“差那么多!”他喃喃咕哝,认命地动手拆包装。沈瀚宇懒得理他,径自走出阳台。
“哥,你不吃吗?”
“你先吃,我还不饿。”他点了根烟,吸上几口。
沈天晴皱起眉。“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齐光彦热心解说:“烟是我的啦,他很少----”
“你能不能闭嘴,安静吃你的泡面?”沈瀚宇不悦地扫他一眼。
齐光彦撇撇嘴,懒得理他。
谁晓得他今天吃错什么药,情绪特别糟,兄妹相见,不是应该开心吗?怎么他的表现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天气阴沉,连人的情绪都会受到影响?
泡面吃到一半,对讲机响起,见他没有垂怜的意愿,齐光彦只好劳动自己放下筷子,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按下大门开启键后,突然一脸谄媚地挨向沈瀚宇。“小沈沈,我们是好哥儿们对不对?那好哥儿们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瀚宇捻熄烟蒂,一脸嫌弃地推开直巴到身上来的室友,还小沈沈咧!“你又想算计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啦,就----你那个美丽小学妹嘛,她来了。”
“心苹?来就来啊!”这需要摆出一脸巴结吗?
他的疑惑很快就获得解答。
门铃一响起,只见齐光彦飞快冲去开门,这种速度,只有在追美眉的时候能够比拟,但佳人摆明了心有所属,所以不在他的猎艳名单内…
“吃泡面?果然让我料到了。你们这两个大男生啊,一到月底就开始虐待自己的胃。”柔婉女音轻笑,朝阳台外的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买了点卤味,快过来趁热吃了吧!”
他蹙眉,没移动脚步。“我说过,你不需要这样做。”
刘心苹笑意微僵,很快又扯唇笑道:“顺路嘛,又不麻烦。”
这趟路未免顺得太远了。
沈瀚宇心知肚明,没说破。
拒绝只会让她更难堪,他没再多说什么,走进屋里拿盘子来装食物,抬头见齐光彦一脸巴结的馋样,没好气地道:“看我干么?出钱的又不是我,去问心苹。”
你没出钱,可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啊!齐光彦在心底咕哝。
“亲爱的小苹苹,你应该知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道理吧?虽然我不是你的直属学长,但我也是很需要你的关爱的…”
刘心苹粉脸一羞。“我又没叫你不要吃。”
“万岁!”齐光彦抢在第一时间扑向美食。“你真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没节操的家伙!
沈瀚宇在心底为饿死鬼投胎的室友感到羞耻,撇开脸,挟了几样东西,将碗递到妹妹手中。“那个别吃了,晴。”
“可是----”她张口要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接手她没吃完的泡面。
刘心苹一呆,沉默无言地望着他们。
这是她的心意,他却将这份关怀,轻易转送给另一个女孩,简单的体贴动作,却流露着言语所无法形容的契合与亲昵…
她觉得…好难堪。
“不要危机意识那么重,那是他妹。”没办法,吃人嘴软,齐光彦口齿不清地说明。
“是吗?”刘心苹来来回回审视他们。感觉…不像。
沈天晴放下碗,朝她礼貌地点头。“你好,我叫沈天晴,谢谢你对我哥的照顾。”
原来如此。刘心苹释然浅笑。“哪里,你不要这么说。以前从没听学长提过他还有妹妹,所以初见难免好奇。你这次上台北来看你哥,打算待多久?台北我土生土长,熟得很,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哦!”
沈天晴看了看哥哥,他不看她,也不吭声。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这招高竿,先巴结小姑,套好关系,哪还怕意中人不乖乖就范…”齐光彦竖起大拇指称赞。
刘心苹脸一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齐光彦,你话这么多不怕噎死吗?”认识这么久,沈瀚宇头一回发现室友极度欠揍!
沈天晴打量对面美丽娇羞的女孩,再看看身边的哥哥,若有所悟地张大眼。原来…是这样子吗?
她放下碗筷,突然间胃口尽失。
用过餐后,她坚持洗碗,耳边听着齐光彦在瞎起哄,要哥哥和美丽学妹花前月下去…
“你妹妹很漂亮。”
“…”
“她几岁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这型的女孩子,通常是很多男孩子心仪追求的目标。”
“…”
“学长!”连连喊了三声,他才猛然回神。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沈瀚宇熄了烟,转头看她。
刘心苹轻叹。“你今天很心神不宁。”他人是陪着她在阳台外谈天,但是神魂早已远扬。
“有吗?”
“我刚才问,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她这型的,会有很多男孩子被她吸引。”
“我不知道。”是吗?很多男孩子喜爱她?他从来没想过,晴在异性当中会有多受欢迎…
“看来你这个哥哥当得很失职。”
他又点起一根烟,沉郁地抽着。
“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关心地颦眉,但是他置若罔闻,狠狠吸了一口,再吐出,彷佛也想将满腔郁闷一同吐出体外----
“学长……”
“心苹,你喜欢我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呆住,嫩颊迅速染红。“你…你怎么…”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我宁愿女友一个换过一个,就是不敢轻易给你承诺,因为我不晓得我能给你什么,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而我,这颗心飘浮不定,我不确定能为你停留,正确地说,是不确定能为任何人停留,我不想委屈你。”他看着指尖缭绕的烟圈,沉缓地说道。
“没关系的!”她急忙回答,旋即又发现过于迫切,羞愧地压低了头,轻轻说:“这不是委屈,因为喜欢你,所以再也看不见别人,就算有更好的人,我这颗心还是只容得下你。我知道你的心无法为谁停留,就像飘泊惯了的风,注定我只能追着你跑,随你忽悲忽喜,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试,即使到最后,还是留不住你,我也不会有怨言,因为我拥有过。”
几丝斜雨飘进阳台,淋灭了烟蒂,沈瀚宇捏了捏,丢在脚边,回过头,缓缓说了句----“你介意刚抽过烟的男人吻你吗?”
刘心苹瞪大眼,他伸出双手,耐心等候她作决定。
然后,她有了动作,赧红着脸,往他移近一步。他收拢臂弯,轻轻地,将唇印上。
细微的声响由身后传来,他知道不远处有另一双眼,始终注视着他。
他双臂抱得更牢,闭上眼,关上心门,什么都不去想。
这一刻,他让自己完全麻木。
光看刘心苹欲语还休,偎在沈瀚宇身边的小女人娇态,白痴都晓得稍早发生了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兄妹的气氛也很怪异,怪在哪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流窜着一股奇异敏感的张力…
更晚时,刘心苹告辞返家,依依不舍地问:“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齐光彦本能就说:“不好吧?人家妹妹才刚到的第一天,你就跟她抢哥哥,反正你们来日方长---- ”
沈瀚宇没等他说完,淡淡接口。“我陪你回去。”
啊?齐光彦傻眼。
沈天晴更是完全僵在那里,无法动作。
这也难怪,人家大老远来看他,他居然把她晾在一旁自己谈情说爱去,那感觉多闷啊,这哥哥真是太不体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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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她出声喊住他。
“有话等我回来再说。”手碰上门把,他头也没回。
“爸病得很重,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她急忙又道。
沈瀚宇顿住步伐,诧异回身。
天晴一向敏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我的信,你没收到?”
“…信?”他愣了愣。
“我写了好多封,是妈帮我寄的,你一封都没收到吗?”
他沉默了下----
“…太忙,没空看,不晓得丢哪去了。”
“你…把我的信丢掉?”
他僵硬地别开头,拉了刘心苹的手,走出大门。
沈天晴失神地看着他走出视线,没有移动,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表情…
“欸… ”齐光彦看了于心不忍,本想给她安慰两句,谁知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转身进房。
她站在书架前,指尖抚过每一本书。以前,总喜欢翻哥哥的书,看到那些她完全不懂的东西,就会觉得哥哥好厉害、好了不起。
那时就已经觉得天神一样的哥哥,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而现在,他走得更快、更远了,她小小的步伐再也追不上。
她咬着唇,两颗泪珠再也悬不住地掉落。
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哥哥了吗?
她的哥哥,总是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一个,不会将她遗落。
她的哥哥,连情书都能交给她处理,不会抱别的女生。
她的哥哥…很宠她,不会忘记她的生日。
她特地赶来,只是想和他一起平静地度过这一天。
她一直在等他记起,如往年一样,向她说声:“生日快乐。”
然而,她终究没等到…
留了封短信,她没有向哥哥告别,静静地走了。
来时,她没让他知道,走时,也不需要。
走进火车站,她刻意买了最后一班车的车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留意来来去去的人潮。
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他会赶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列车走了一班又来一班,直到最后一班南下列车停靠在月台。十一点多了,再错过这班车,她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
她叹了口气,移动沉重的步伐,剪了票,进月台前,仍频频回顾。
只是,最终,她还是没见到他----
“哇!沈瀚宇,你是掉到水坑里哦?”一看到进门的室友,齐光彦惊异地喳呼。
啧,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湿,他们不是伞下漫步吗?怎么会弄得活似刚从水坑里挖出来的一样?
看了看被握在手中没开的伞,再抬头看他。“有伞不用,你发神经哦?”
沈瀚宇没吭声,直接进房。齐光彦跟了过去,靠在门框边,懒懒叫了声:“喂!”
“别烦我!”沈瀚宇头也没回,把脸埋进掌心。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抬起头。“我妹呢?”
“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恋爱冲昏头,都忘了还有个妹妹了呢!”
“我妹到底去哪里了?”
“你不是叫我别烦你?”口气跩跩的,存心吊他胃口。
如果齐光彦有心测试他的耐性,那恐怕得失望了。他一把揪住齐光彦的领子,咬牙吼道:“我问你我妹去哪里了!”
“回去了啦!这是她要我转交给你的。”齐光彦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接过纸柬摊开,里头写了简单几个字:

哥,我回去了。
我不笨,用了生命中全部的岁月认识你,不会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见面到现在,你一直在企图暗示我,过去再也回不来,明的、暗的,甚至是你想做、不想做的。
其实,哥,你用不着这样的,我说过要听你的话,就会乖乖照你的意思去做,所以我回去,静静等待,直到你不再觉得我是负累的时候。
我知道人不可能永远不长大,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但是,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例如----这颗杨桃的滋味。

他看着手中半熟的杨桃,有一小部分不小心压坏了。根据吃她摘了多年的杨桃所累积的经验告诉他,这颗杨桃绝对会酸,但是酸中带甜。
他眼眶一阵水雾弥漫。
一句“这颗杨桃的滋味”,道尽了所有酸楚心事。
她知道他懂得,所以才会写出这句话,取代说不出口的一切。
往事像幻灯片,一幕又一幕地快速闪过脑海,关于他与她,笑泪与共、永不褪色的种种记忆…
他在做什么?这女孩是他一直以来全心全意呵护的,他曾经那么怕她伤心难过,可是现在,他却亲手将她推开,让她一个人茫然无助地面对孤单人生…
齐光彦研究他的表情,喃喃自言:“真搞不懂你,明明很关心妹妹,干么还表现出巴不得赶走她的死德行… ”
沈瀚宇捏紧手中的信,再也无法思考更多,冲动地转身冲了出去。
他要去追她!如果追得到,他会不顾一切的将她留下来!
跳上机车,他一路狂飙,雨愈下愈大,落在他的眼里,模糊了视线。他尝到由眼中流下,咸咸的雨水。
齐光彦错了,他不是发神经,有伞不用,而是不淋点雨,他无法解释被阻隔在伞外的雨水,为何会落得他满脸…
一声哽咽逸出喉间,他油门催得更紧,在大台北的马路上狂飙,眼中再也看不见交通号志,再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他就能追上她----
刺眼的车灯迎面打来,他来不及反应,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袭来,他只听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同时,也震掉了他的听觉、视觉----
但是,他的意识还在,闭上眼之前,手中仍牢牢握着她留下的那封字柬。
晴,我的心,也一直都没变,你知道吗?

第二部 遥望

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生与死,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地狱,我遥望着你,无法碰触,
如此生死缠绵,却又,永不交集。

二之一 交集

“晴!”由睡梦中惊醒,沈瀚宇失声喊出。
坐起身,惊觉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沈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开床头灯,看了下一旁的闹钟,才两点半。
他抹抹脸,擦去汗水,再也没了睡意。
下意识地,右手又抚向大腿外侧。这个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场车祸所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感觉赤裸裸的痛楚又再度涌现,不是来自身体,而是胸腔之内的这颗心。
昏迷了近一个月,再度醒来之后,他人在医院,他没追到她,甚至伤得动弹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终于看清,这是他们的宿命,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们没有抗议的权利,只能顺着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换来这一身的伤。
甚至,连见父亲最后一面,以及送终,都来不及。
这个教训,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并且接受事实----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他懂了,也妥协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顾一身的伤,放声大笑,泪水笑得震出眼眶,医护人员全以为他在车祸当中受了太大的惊吓,找来精神科医师联合会诊。
他没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疯,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伤好后,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将全副心思放在课业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赚钱,屏东老家的一切,记忆中夏日微风夹杂的青草味、清晨公鸡的啼叫声、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觉,以及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清颜…都被埋藏在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时日一久,终会淡忘。
最后一年,他当上实习医生,因为必须轮班,早没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发状况,是不会顺应你的作息时间的。
第四个月,他被调到小儿科。别小看孩子,以为很好搞定,事实上,他们要是哭闹起来,可不比大人能够讲理的,同期的另一位实习医生就直呼吃不消,还问他是怎么搞定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布份子”。
他只是撤撇唇,虚应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还在背后调侃,他不只在女人堆里吃得开,连对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简直大小通吃。他们又怎么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安抚小孩的情绪,他有得是经验。
这天,一所小学爆发营养午餐集体中毒事件,将医院挤得水泄不通,一群小魔头同时哭闹,几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处,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动。
“瀚宇,你吃过饭没?”一双小手推了推他。
他闷哼一声,撑不开眼皮。
刘心苹见他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轻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点东西,就放在微波炉里,你醒了再热来吃。信箱的信我帮你拿进来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记得看。”
他没响应,恐怕早不知睡到几重天去了。
刘心苹轻抚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带着说不出的爱恋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声音轻得近似自言,她不舍地收回手,帮他关上了门。
随后,沈瀚宇睁开眼,望向关上的房门。
三年前他出车祸时,刘心苹成天在医院里照顾他,出院之后,更是嘘寒问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她一直都是这样,无怨无悔地守在他身边。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后疏远她,没给一句合理交代,只伤人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她却不曾指责过他。
她对他用情有多深,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实没有想过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只要能看见他,为他做点什么,知道他过得好,她就很欣慰了。
齐光彦说,他是走了狗屎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女人,死心塌地在爱他,要是不懂得好好珍惜,那真是笨得没药救了!
这一点用不着任何人说,他也知道。就因为她太好,他才更无法随心所欲,宁可和任何一个女人交往,就是无法在她身边停留。他并不想伤害她。
想起她说的信,他撑起身体下床,拿起那叠信逐一观看,扣除掉水电费帐单、广告信函,他目光定在一封熟悉的地址上,再也移不开。
有多久了?这个遥远到几乎遗忘的地名,屏东…
他闭了下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多可笑?说要遗忘,却连看到地址都会呼吸困难,还说早已无所谓,他到底是在骗谁?
努力控制轻颤的手,拆了信----

瀚宇:
母病危,自知时日不多,脑子浑浑沌沌了好些年,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时,反而异常清晰,许多以前执着拘泥的事,在这一刻全都变得好模糊、好渺小,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最近,常常想起许多以前的事,脑子里最常浮现的,是小晴儿时的可爱模样,爱笑的小脸,像是世上没有什么烦恼能够困扰她,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口齿不清地冲着我喊妈妈,撒娇地伸长手要我抱的表情,不是亲生女儿又怎么样呢?我不是也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喊了我妈妈,为什么要让血缘来改变这一切,忘了她曾是我最心爱的女儿?
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可是我却残忍地拿她无法作主的事来苛责她,将我心里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有时看她流着泪,满脸无辜地喊着妈妈,我觉得…自己好可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生了病之后,小晴从不怨恨我亏待了她,没有怨言地照顾我,一肩扛起所有的事,任我打骂奚落,还是固执地陪伴在我身边,我才恍然惊觉,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看着她白天坚强地面对一切,处理所有的事情,到了晚上就躲进你以前的房间,看着你们的合照一遍遍地说:“哥,我很勇敢,很勇敢,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妈妈,会打理家里,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
我是多么骄傲,有个这样的女儿。瀚宇,妈妈做错了好多事,可是,我已经来不及补偿她了,那一天,我抱着她,后悔地痛哭,我走了之后,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她一直哭着说:“妈妈,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是一个人,因为她还有你。
瀚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快回来吧,代替妈妈陪伴在她身边,她现在非常需要你,妈知道,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但是我宁可当作你已经释怀,比起小晴所受的苦,我们这些又算什么呢?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她的,瀚宇,你可以答应我吗?
母字

看完信,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僵愣了好久,又将手中的信重看一逼,确定没读错任何一个字,他握紧了信,无力地跌坐在椅中,再也厘不清又乱又麻的思绪----
走出火车站,沈瀚宇的心境是说不出的复杂。
当年离开后,六年当中,他不曾再踏进这里一步,这里变了好多,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田间小路、晴爬过的每一棵树、那条他抓过大肚鱼换来晴清灿笑颜的小溪…都不一样了,连邻里大婶与他擦身而过时,也认不出他来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门前清楚的两个字落入眼底——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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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悸,加快脚步奔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厅前陈设的灵堂,让他双脚几乎失去力气,提不起勇气上前,他----还是慢了一步!
咬牙忍住悲伤,他点上三炷香,在灵堂前跪了下去,向母亲忏悔。
他枉为人子,六年来,没尽孝道,还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再三拜了拜,单手将香插上,他抹掉颊边的泪水,左右张望,寻找晴的踪影。
大门是开着的,她应该在家才对。沈瀚宇绕到厨房没看见人,顿了顿,突然有所领悟,直接走向他的房间,开了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让他忍不住一阵鼻酸。
傍晚夕阳照下亮房间,她就缩在阴暗的角落,怀中抱着相框,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他放轻脚步,蹲在她跟前,轻喊:“晴?”
她仰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慢地凝聚影像。“…哥?”
“对,是我。我回来了。”
她吸了吸气,喃声道:“我…没哭,哥,我很乖… ”
沈瀚宇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阵湿润,哽咽道:“没关系,哥已经回来了,你可以哭,在我怀里。”
“哥!”一声呜咽逸出唇畔,沈天晴扑向他,失声啜泣。“妈死了… ”
“我知道!”沈瀚宇吸气,眨去泪光。
“你不知道!我一直喊她,可是她不理我,爸死了,妈死了,你也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人要,这个屋子只剩下我,到了晚上,又暗又静,空洞得好可怕,我想找人说话,可是…可是… ”
沈瀚宇一颗心拧得发酸,紧紧抱牢了她,默默陪着她掉泪。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留意,眼皮又酸又涩,胸前湿了一大片,感觉她呼吸渐缓,他低下头去,发现她哭累睡着了。
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吧?眼下淡淡的暗影,让他看得心疼。
他小心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他猜,她应该每晚都睡在他房里,床被、枕套一应俱全,就像他从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她睡得很沉,他没惊动她,悄悄走出屋外。向晚微风迎面吹来,不同于大城市的人车拥挤,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门庭前栽了几株常绿植物,九层塔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他顺手摘掉几片枯损的枝叶,拿起摆放在角落的扫帚清扫满地落叶。
一颗青果子打到头顶,他仰脸看着上头的杨桃树。
这株杨桃树,是他童年鲜明记忆之一,每当果子结实累汇的时节,晴嘴馋,常会脱掉脚下的小鞋往上丢,把杨桃打下来;后来,年纪比较大了,爬树技巧愈来愈了不起,就会直接攀爬上树去摘,要他在下面帮忙接果子,还不准接不到。
每次经过这里,总要特别留神别被掉下来的杨桃打到脑震荡,爸爸曾说要砍掉它,但是换来他和晴一致的否决,只因为这是他们童年最甜美的回忆,他习惯在夏日午后,坐在树下乘凉看书,而晴就会窝在他怀中睡午觉…
他想,这应该也是晴偏爱爬杨桃树的原因吧,他总能在每棵杨桃树底下找到她,屡试不爽。
将枯叶扫到一角,隔壁妇人买瓶酱油回来,进屋前朝他这儿频频观望,最后终于决定停下脚步,走向他不甚确定地问:“你!是阿宇?”
他抬眸,浅浅颔首。“阿婶。”
“厚!你这小子。听说到台北去读书了对不对?这么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邻居大婶与父母当了几十年邻居,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的,拿他当自家孩子,拍拍他的胸膛,上下打量。“不错,胸坎厚了,肩膀宽了,像个男人,可以扛责任了,你这次回来,要好好照顾你妹妹,不要丢下她了,这女孩真是可怜,我看了都心疼… ”
沈瀚宇寂然,垂眸不语。
大婶见他一径沉默,也不表示什么,忍不住数落起来。“你呀,不是我要说你,前途重要归重要.也不能丢着家里不顾啊,连父母病重都不回来看一看,把重担全丢给小晴去扛,她一个女孩子,哪应付得了这么多,出事你要她找谁商量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啊… ”
沈瀚宇默默听着大婶指责,没为自己辩驳。“阿婶,晴她----还好吗?”
“哪好得了啊!你走了之后,你妈也不晓得发了什么神经,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只要不顺心就打小晴出气,刚开始你爸还会护着她,后来你爸一死,她就连最后的依靠都没了。大概是你爸的死带给她太大的打击,你妈像疯了一样,脑子成天迷迷糊糊的,有时还会冲着小晴喊狐狸精什么的,抓她的头发,又是打又是骂,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有一次还说:‘你先是抢走我的丈夫,再来又逼走我儿子,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都没看到,她那个狠劲,还有看小晴的眼神有多怨恨,看得我们直发毛,不晓得她撞了什么邪,难怪小晴会觉得爸爸会死、哥哥会走都是她的错,呆呆地任她出气,也不懂得要躲,要不是我们左右邻居帮忙拦着,小晴早被打死了! 还有两、三年前,她不是要上台北去找你吗?你妈快气死了,冲着她撂话,说她要是敢走就别回来,回来她绝对要打断她的腿!但是她哭着说很想念哥哥,我以为你会把事情处理好,没想到你居然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回来,阿宇,你心肠几时变得这么狠,一点都不管妹妹的死活,那次小晴被你害得多惨你知不知道?连我看了都不忍心,你怎么做得出来?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了!”
原来…他走之后,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可是见了面,她为什么不说?如果他早知道…
沈瀚宇握紧了拳头,沉恸地恍然想起,那时,她几度的欲言又止----
不,她有说!她有试着让他了解她的处境,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或者说,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下意识里不敢去知道,这样他就不必为难、不会心痛…他真是该死的自私!
她满心以为哥哥会保护她,所以不顾一切地飞奔而来,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他不敢想象,临上火车前,盼不到他的晴,会有多怨恨他----
邻家大婶拍拍他的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小晴好歹也是你疼到大的妹妹,该怎么做,你自已知道。”
沈瀚宇没吭声,呆立在原地。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留意,最后一抹残阳没入地平线,四周悄寂,只剩他浅到不能再浅的呼吸声!
“哥?”轻细的叫唤夹杂着不安,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身,一道纤细身子扑向他,他没站稳,跌退了几步,抵上树干才缓住冲力。
他险险抱住她,困惑地低头凝视她满脸的惊慌。“怎么了,晴?你不是在睡觉吗?出来做什么?”还连鞋都没穿,雪白的足踝踩在落叶上。
“我…醒来没看到你…以为你…不见了… ”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将他抱得死紧,止不住恐惧。
沈瀚宇一阵心痛。
她以为他又像六年前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所以才会害怕得连鞋都没穿,满屋子寻找他?
当初…她也是这样在找他的吗?
他收紧了手劲,低哑地承诺:“别怕,晴,我如果要走,会让你知道的。”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 ”她把脸埋进他胸前,闷闷地道。
说她回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可是,他却整整让她找了六年。
“这次不会,我发誓!”
沈天晴仰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沈瀚宇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发。“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她想了想。“哥想吃什么?”
“我记得巷子口出去,转角的地方有一家卖鸭肉面的,我们以前常去吃,好久没去了,不晓得现在是不是还开着?”


她点头。“还开着。”
“那我们去吃。你进去穿鞋,我在这里等你。”
她犹豫了下,双手迟迟不敢放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他支开她的籍口。
沈瀚宇看穿了她的想法,索性和她一同进屋,穿了鞋,再拎件薄外套给她穿上,关好门,回头牵住她的手,步行而去。
吃过晚餐,一路散步回到家门前,她看着未及一个人高的围墙,忽然冒出一句:“以前出去,忘了带钥匙的话,哥都会先翻墙进去,然后再帮我开门。”
沈瀚宇斜瞥她一眼。“你忘了带钥匙?”
她没回答,沈瀚宇挽起袖子,一提气,靠臂力跃上墙头,俐落地翻过墙的另一面,再由里头开了铁门让她进来。
他站在庭院,正思考着哪一面窗没锁上,可以让他顺利进到屋内,谁知她从容地掏出钥匙,打开门锁…他傻眼。这家伙----
洗过澡,他要她去睡,他来守灵,但是没多久,他又看见她穿著睡衣走出来。
“哥,我没有办法睡。”总是担心,一闭上眼他就会离法,一堆奇奇怪怪的梦困扰着她,她怕极了梦中不断哭喊,哥哥却头也没回,决然而去的画面…
沈瀚宇靠坐在墙边,想了想,说道:“进去拿条薄被,到哥这里来,我抱着你睡。”
“好。”她很快地拿了被子,卷坐在他身边,沈瀚宇帮她盖好被子,搂着她轻轻拍抚。“睡吧,有哥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虽然冰冷的地板不比床舒服,但是因为身边有他,他温暖的体温让她安心,四周静悄悄的,她涌上浅浅的睡意。
“晴,你睡着了吗?”过没多久,他出声喊她。
“还没。”她低应。
“那你听我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感觉到她身体迅速僵硬,他掌心安抚地挲揉她背脊。“处理好妈的后事,你和我一起去台北。”
沈天晴抬起头,错愕地盯住他。“你!你说什么?”他要她跟他走?她有没有听错?
“你现在只剩我这个亲人了,我当然要照顾你。”
“可是----”她惊疑不定,垂眸怯怯地说:“你现在已经扛得起我这个负担了吗?”
沈瀚宇一愣,旋即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她一直把他说过的话记在心上,将自己视作一个累赘、一个负担!
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
“晴不是负担!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是,这样哥会很累… ”虽然她很想和哥在一起,想到心很痛很痛,可是哥负荷得起吗?
她干么要理会他累不累?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啊!
“我现在一个人住,不会像以前那么不方便了,而且也当了实习医生,虽然收入并不高,但是要维持生活并不困难,你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过来跟我一起住就行了,其它我会安排好。”
“真的…可以这样吗?”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要再等更久…
“嗯。只是要委屈你,没办法过得很好,不过再过一年,等我拿到医师执照,情况应该会好转。”
“没关系。”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她安心地窝回他怀中,沈瀚宇拉高被子,密密裹覆住他俩,下巴抵靠着她发顶心。“晴,你会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她将脸贴在他颈侧,安适得想睡。
“我知道,妈妈对你并不好,可是,我却在那时抛弃了你,没能及时保护你… ”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哥哥也很为难,如果有办法,你不会不管我,从小,哥哥就很聪明,每次做错事的人都是我,所以我相信哥哥作的每个决定,一定都是对的。”
对的?天知道!
她对他一向都深具信心,不曾怀疑过,但事实上,他错得好离谱!
如果她知道,在她说服着自己要懂事、要体谅哥哥时,他只是因为龌龊的思想,因为莫名其妙的顾忌而袖手旁观,放任她受苦,恐怕,她就会恨死他了吧?!

二之二 猜心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沈瀚宇带着妹妹一同北上,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你先去洗澡,等一下哥带你去吃饭,顺便添购日用品。”他拿出新的毛巾、牙刷,指了指角落。“浴室在那里,有问题再叫我。”
她才刚转身进浴室,电话就响起来。
“沈瀚宇,你终于在家了!这几天你死到哪里去了?都不接电话!”才刚接起电话,另一头齐光彦的声音就狠狠轰来。


他将话筒拿离一臂之遥,以免耳朵被震聋。
“喂?喂?沈瀚宇,你还活着吗?”
“谢谢你的乌鸦嘴!”他没好气地。“家里有点事,我回屏东一趟,你找我干么?”
“这就要问你了,去哪里也不交代一声,人家心苹找不到你,都快担心死了,跑来问我,要我打听一下。”
沈瀚宇盯着地板,低哝:“我和她又没什么,干么要向她交代?”
“沈瀚宇!你说这是人话吗?心苹对你多好,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我没要她对我好。”
“你!”齐光彦用力吸了好几口气。“人家心苹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最难得的是,她这几年始终对你死心场地,只要是男人都该感动地叩首谢恩,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没有不满,只是… ”他叹了口气。“你不了解的。”
算了!懒得和他多说。齐光彦改口问:“心苹今天生日,约了阿华、阿泰、晋祥、佩如、思莹、宛萱他们去钱柜帮她庆生,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反正你们人多,不差我一个。”
“人多不是重点,你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一个。”
沈瀚宇又无言了…
“一句话,到底来不来?”那态度摆明了他敢说不,会有人亲自去他家强押他出门。
“真的不行,我妹在这里,我不能丢下她。”
“噢,原来小美女来啦!”齐光彦的猪德性立刻展露无遗。“那有什么问题,就带她一块来嘛!我好久没看到她了,一定比三年前更漂亮了吧?”
“不行,晴不认识那些人,她会不自在。”他摇头打了回票。“还有,我妹漂不漂亮与你无关,收起你的口水。”
齐光彦喃喃咕哝了声,还不死心地问他。“真的不来吗?”
“我决定的事几时打过折扣?”挂上电话,回头发现沈天晴站在后头。“怎么了?还缺什么吗?”
她摇头。“哥,你有事就去,我没关系的。”
“没有,你想太多了。”拿出吹风机,向她勾了勾手指头。“过来,哥帮你吹头发。”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轻吐出一句:“我可以自己吹… ”
“好,那你自己来,我去洗澡,十分钟后准时出门。”
“哥… ”
他在浴室前回头,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我来这里……会干扰到你原来的生活吗?”
沈瀚宇顿了顿,看穿她心灵深处的惶恐,面色一整,凝肃地告诉她:“晴,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在这个世上,你只剩我一个亲人可以依靠,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是兄妹,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我答应过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照顾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你懂吗?”
“嗯。”她笑了,用力点头。
沈瀚宇及时将书房大致打理了一逼,翻出一床棉被要她将就一下,日后有空再重新布置,拜齐光彦时常厚着脸皮过来打扰之赐,该有的都不缺。
十二点过后,沈瀚宇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翻了个身,盯着桌上的萤光闹钟。
“哥----” 轻细的叫唤响起。
沈瀚宇坐起身。“怎么还不睡,又认床了?”晴从小就是这样,初到陌生环境会有不安全感。
门推开一小缝,沈天晴抱着枕头站在门边。“哥,我可不可以过来跟你睡?”
他不答,直接朝她伸出手,她吁了口气,飞快上了床,双手缠抱着他,躲进他怀中,安心地闭上眼。
“你呀,都这么大了,还改不掉这个毛病,那要是换了环境,你是不是就整晚不用睡了?”
“有什么关系?哥以前都会抱着我睡… ”
“问题是你现在长大了啊!”
“再大都还是你的妹妹啊!”她理所当然地响应。
他笑了。“是啊,再大都还是我的妹妹。”他们兄妹要一直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这是他答应过爸爸的。
沈瀚宇搂住她拍抚,呵护她入睡。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她又再一次回到他身边了----沈天晴在心底满足地喟叹。
就算只当兄妹也好,至少她看得到、碰触得到他,不用每夜梦着他,却总是无法靠近,梦醒之后只剩满心的惶然恐惧…
跌入梦乡前,她无意识地喃喃问:「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是啊,再也不分开了… ”他叹息,凝视她漾开浅笑的憨甜睡颜,胸口泛着又酸又甜、近乎疼痛的幸福感觉…
他会用全部的力量守护她,再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苦,只不过,这辈子他将永远只能以哥哥的身分守在她身边。
永远。
沈瀚宇打了另一把钥匙,大致告诉她住家附近的地形,安顿好后,交代她有事等他下班再说。
她看得出来,哥上班之前很走不开,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
其实他是担心过头了,这几年没他在身边,她长大很多,也懂事很多,哥哥忙工作上的事已经很辛苦了,她会让他看见她的成长,不用他分神挂心。
所以,她利用了他不在家的时间,不但洗衣、拖地、擦窗、整理屋子,还找到了市场的所在位置,买了菜回家,准备帮他做一顿香喷喷的晚餐,慰劳他一天的辛劳。
中午的时候,他不放心她,忙中抽空打了电话回来问她午餐吃了没?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还告诉她,晚点会回来带她出去吃晚餐,要她先想好要吃什么…
她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心满意足地微笑。
虽然只是两、三道再平凡不过的家常菜,一点也不吸引人,但是哥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因为那是她为他做的第一顿饭。
听到钥匙转动门孔的声音,她跳了起来,开心地冲上前迎接。
“哥,欢迎回家!”她扬起甜美的笑,迎接他的归来。
沈瀚宇接受了她热情的拥抱欢迎仪式,笑道:“今天还好吗?”
“很好啊!我有洗衣服、擦桌子、拖地、整理客厅,还有帮你缝扣子哦!”仰头,扳着手指一一细数。
“这么了不起啊?”他一脸稀奇。“那我现在闻到的香味呢?”
“那是我煮的晚餐,你去洗一下手就可以吃了。”
“难怪大老远就肚子饿了,来吧,让我看看你煮了些什么。”沈瀚宇揽着她的肩走向厨房。
“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我们两个人而已,随便吃吃就好。”她添了饭递给他。
沈瀚宇望住她,眸光柔了。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再平凡不过的几道菜肴,却让他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因为有她,再一次让他感到有家的感觉,以及被人等待的温暖,胸口那颗死寂已久的心,再度活了起来,有了温度。
捧起饭碗正要开动,门铃声响了起来,他们对望一眼。
“你先吃,我去看是谁。”
他放下碗筷起身,门一开,齐光彦立刻跳出来。“圣诞老公公送礼来喽!”
沈瀚宇白他一眼。“神经病。”离圣诞节还早得咧!
身后的刘心苹扬了扬手中的外食盒,柔雅地解释:“昨天听光彦说你妹来了,我想说你平时都不怎么注重三餐,总不能要天晴也陪你随便吃吃了事,所以和光彦买了点东西过来。”
“不用了,晴有煮。”他淡淡地说完,回头继续吃他的饭。
刘心苹困窘地僵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沈天晴听到,赶紧出面化解尴尬,拿出几个盘子说:“刚好给我们加菜,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过来吃嘛!”
“还是我们的小美人比较懂人情世故,不像某人----”齐光彦适时一顿,瞥向某一方,意思很明显。
沈瀚宇埋头吃饭,完全充耳不闻。
一整个晚上,他几乎只吃沈天晴做的菜,若不是沈天晴主动挟到他碗中的话,别的菜他恐怕连碰都不会碰。
吃过饭后,沈天晴在厨房洗碗,齐光彦随口问:“这一次,你打算让她待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刘心苹不解。
“就是没有一定期限的意思。”沈瀚宇答得理所当然,顺手翻动整齐叠放在旁边的报纸。
“真的假的?”上一回的记忆犹新,对于这两个兄妹令人难以理解的感情表达万式,齐光彦可不抱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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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走也没地方去了。”沈瀚宇加注说明。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留她下来。”
沈瀚宇皱眉。“我并不是迫不得已才收留她,你不要把晴讲得像是累赘。”
哟,现在可宝贝了?怎么他们看到的不是这样?
齐光彦斜斜挑眉。“那上次是谁爱理不理,把她打包丢上火车的?”
“我!”正想再说什么,目光瞥见报纸上的红笔记号,他注意力转移,瞪着求职栏的内容。
刘心苹好奇地凑上前去。“咦?天晴要找工作啊?何必麻烦去翻报纸,看她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认识的人多,帮她安排不是问题。”
“嘿咩!不然我们事务所那里也可以给她安插个位置,现在求职陷阱那么多,晴丫头一个漂漂亮亮的稚嫩娃娃,从来没有在都市生存过,很容易被骗的,你当哥哥的人要乡留意一点… ”
话还没说完,沈瀚宇一把抽过报纸,直接往厨房走。
“晴,这什么?”
沈天晴奇怪地看了他扬起的东西一眼。“报纸啊!”
“我是说里头的内容!你想找工作的事,为什么没先和我商量?”
“需要吗?我想说,如果我出去工作,可以减轻你的负担!”这是理所当然的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谁要你减轻我的负担?我说过,你只要安心住下来就好,其它我会处理,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天晴也是好意,你不要凶她,先冷静下来----”见场面僵了,刘心苹赶紧上前安抚他的情绪。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要你太累,而且我成天在家里也没事做… ”
“谁说你没事做?我已经计划好了,你给我好好念书,明年参加考试,继续升学。”
“我不要!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读书,读那么多书对我也没用嘛!”
“你不爱读书?真的是这样吗?沈天晴,你要骗谁都可以,就是别妄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其实是因为家里环境的因素,想让爸妈全心栽培我,所以从不在课业上费心?”
“才不是这样!”她张口辩解。
“是不是我心里有数!晴,你喊了我多少年的哥哥?这不是白喊的,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更多,你的聪明才智并不下于我,我都能读到大学,你为什么不行?就算你不爱读书,那绘画呢?你从小就爱涂鸦,我生气时还可以画图逗我笑,这难道不是你渴望的吗?听哥的话,考上美术系,可丛让你画得很尽兴。”
“我不要!那是你以为的,我又没有答应,我那么笨,一定考不上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讨厌读书!”要真听他的去念书,那学费怎么办?虽然哥说得轻松,但是她不会无知到不晓得这是多沉重的负担,她不要哥为了她累坏自己。
“你要逼我说重话是不是?沈天晴,你知不知道有个只有高职毕业的妹妹很丢脸?你要是考不上,出去不要说我是你哥,很没面子!”
“瀚宇!”
“沈瀚宇!!”两道声音同时阻止,这番话就真的伤人到很欠揍了。
沈天晴咬着唇,心里难受,但是不敢哭出声。
哥哥说:嫌弃她…
气氛僵凝了三分钟,兄妹两互瞪着,没有人妥协----
这样还是说服不了她吗?这固执的丫头----
沈瀚宇叹了口气,投降了。
他上前一步,搂她入怀,终于松口薖arty鲂睦锏幕啊!岸圆黄穑绮皇枪室庖的切┛啥竦幕埃说侥悖业狼浮N颐靼啄闶窃谔嫖易畔耄乔纾阌忻挥邢牍业男那椋恳蛭荒芗笆狈⑾帜愕拇常媚阏饬旯煤苄量啵乙丫芷约毫耍晕蚁M梢跃∑渌艿厝媚憧炖郑鲎约合胱龅氖虑椋绻谖疑肀撸蓟谷媚阄一嵛薹ㄔ伦约海愣穑咳绻阏娴奈液茫吞业模貌缓茫俊
“可是----”她犹豫了。答应,会让哥好过一点吗?
她由他怀中仰眸审视他。“那不然我们各退一步,如果我考上了,在不影响课业的情况下,你让我打工----”
他才刚张嘴,她立刻接续:“就算是学习人生经验,这样没什么不好。”
刘心苹把握时机打圆场。“好啦,瀚宇,我看就这样说定了,大不了工作的事我来安排,我会帮你看好妹妹,一根寒毛都不少,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沈瀚宇敛眉凝视她,沉声道:“那你要保证,有问题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可以隐瞒。”


“我保证!”沈天晴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
沈瀚宇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那好,既然要念书,那课本的问题得再想想办法。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她妹妹去年刚考完,高中课本应该还没丢,我去问看看能不能弄几本来。”刘心苹偏头开始思索起来。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刘姊?”
“不会啦!”刘心苹笑笑地挥手。“你是瀚宇的妹妹,我也就当是自己的妹妹,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不要跟我客气。”
沈天晴抬眼看了下兄长,沈瀚宇清了清喉咙,别开眼。“晴,你先去洗澡,其它的我们讨论完会告诉你。”
她点头,乖巧地走出厨房。刘心苹随后也要出去,他突然喊住她----
“心苹,谢谢你。”
没等她有所反应,他率先走在前头,而身后突然被道谢的人愣得回不过神来。
为他付出那么深的感情、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从没向她道过一声谢,而现在,她不过是帮了他妹一点小忙而已,他却轻易开口表达谢意了?
难道说!他的妹妹对他来说,比他自己更重要许多?
齐光彦拍拍她的肩。“习惯就好。”天晴对沈瀚宇的影响力有多大,三年前他就见识过了。
沈天晴洗完澡,坐到沈瀚宇身边,加入他们的讨论,他看了她一眼。“去加件衣服,免得感冒。”
“不会。”她懒得再动,直接靠向他,沈瀚宇单手搂住她提供温暖,将刚拟好的进度表凑到她面前。“我想过了,你毕业有一段时间,要自己温习会比较吃力,我工作忙,不能完全兼顾,小齐和心苹答应义务家教,小齐虽然看起来人痞痞的,史地方面还挺强的,文科就去问心苹,数理方面我会负责。”
沈天晴小心收好进度表。“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在想,既然你要长期定居,改天我带你到处走走,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哥有自己的事要忙,也不能什么事都仰赖他,你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齐光彦抢着回答。
沉天晴仰首看向哥哥,征求他的意见。
沉瀚宇想了下,点头。“多认识几个朋友,开拓视野也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跟她说话,日子难免寂寞,就让齐光彦去处理这个问题好了。虽然这人的形象很禽兽,但基本上,人格操守他是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和他成为好友了。把晴交给他,他并不担心什么。
“那些朋友,哥也认识吗?”她好奇地问。
“认识啦,都是一些大学同学居多,有的还和你哥交往过,到现在还对他旧情难忘咧!”
“真的吗?”她偏头求证,沉瀚宇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听他在胡扯!”
“我胡扯?你才说话凭良心,佳仪没和你交往过吗?韵如又是你的第几任女友?还有,上次见到宛萱,她说现在想起你心还会痛,和你爱过这一场,就很难再对别的男人动心……你要不要才教教我,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换女朋友比谁都还快,面且每个和你交往过的女人,对你永远只有怀念,没有怨恨?”
沈瀚宇呛咳了下。“你一定要在我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吗?”
怪了,为什么每次只要在天晴面前提他的风流情史,他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表情说有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行不正、坐不端还怕人说?天晴,我告诉你,我虽然看起来很能玩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很纯情的,哪像你哥,表面上是正人君子,私底下玩得比谁都狠,这叫人不可貌相!”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齐光彦已经阵亡了!
挡不住这张嘴,他改弦易辙。“时间不早了,晴,你是不是该睡了?”
“我要多听一点哥哥的事,还不想睡。”
“由那家伙嘴里出来的话通常没什么营养,不听也罢!”
“那我听刘姊说----”
“晴!听话。”
沈天晴不情愿地闭上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他。
“想去我房里睡吗?”他问。
她点头。“可不可以?”
“睡内侧,不然你会滚下床。”
“谢谢哥!”
等她消失在门后,沈瀚宇回头,接触到两张错愕的脸孔。
“你们!不会睡在一起吧?”齐光彦结结巴巴,严重口吃。
“我们从小就睡一起,我还帮她洗过澡、换过尿片。”


“那是小时候啊,她现在都这么大了… ”刘心苹欲言又止。
沈瀚宇淡瞥他们一眼,淡淡地道:“再大都还是我妹妹,她刚到陌生环境,我陪她有什么不对?”
“可是… ”兄妹感情再好也有个底限,他们这样会不会…亲密过头了?
齐光彦吞了吞口水。“那个…你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看穿他满脑子春色,沈瀚宇将报纸卷了卷,直接砸过去。
刘心苹沉然不语,若有所思地凝视他,并没错过他紧抿的嘴角间,那抹不轻易察觉的苦涩……
送走了客人,沈瀚宇进房巡视,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替她拉好被子,走到窗边点了根烟,徐徐吞吐。

好久没抽烟了,以前在课业及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都甚少碰触,他不知道其它人为什么抽烟,但是对他来说,抽烟能够让他感官麻木,脑子完全放空----
“哥!”
“烟味呛醒你了吗?”他赶紧拈熄黑暗中唯一的微弱火光,将窗户开到最大,让晚风吹散房内仅余的烟味。
她摇头。“哥,你为什么要抽烟?”
“看身边朋友抽烟,自然而然就会了,那只是一种抒解情绪的方式,你放心,我很少抽。”
“你现在情绪不好吗?”
“没有,你快睡觉!”沈瀚宇丢掉烟蒂,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另一边的床位轻微下陷,沐浴过后的男性清香回绕鼻翼。
一阵静默过后,她轻轻开口:“哥真的——交过很多女朋友吗?”
他一僵,盯视她侧身的背影,低应了声:“嗯。”
“为什么?”
“因为寂寞,因为想要人陪。”因为害怕!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那爱呢?哥爱过她们吗?”
爱?他被问住了。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他只是需要有人能够抱着他,以人类原始的体温相互慰藉,赶走内心那一大片空得发慌的冷寂!
换她不说话了。
沈瀚宇闭了闭眼,胸腔闷疼。“晴会不会觉得哥很烂?”别说她了,连他都唾弃自己滥情的行为!
她突然转过身,将他紧紧抱住。“我一直以为,被遗弃的人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哥哥也被遗弃了----”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沈瀚宇一愕,旋即心痛地紧抱住她。
她懂…她竟然懂!
遗弃她的这六年,他同时也遗弃了自己,将心放逐在无边的寂寞与罪恶煎熬中,这是惩罚,他从来就不比她好过。
“心苹姊!不一样吧?”冷不防的一句话,问愣了他。
他松手。“怎会这么说?”
“我感觉得出来,哥对心苹姊不是全然不在意的,那为什么你可以和这么多女生交往,对心苹姊就不能随心所欲?以哥的个性,愈是在乎的人事物,愈会往心里藏,考量得太多,反而不敢轻易去争取,我猜得对不对?”心,隐隐疼着。六年,能改变多少?是否哥哥早已不再是她的?
他哑了声,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良久、良久,她轻声叹息!“哥,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幽幽浅浅的间句在黑暗中荡开,荡进他震颤的心扉,反复低回。
她会一点一滴慢慢地追回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所错失的,她相信只要她够努力,就可以再次追回以前的时光,包括记忆中她最想念的哥哥,以及——两心相知的过往。
隔年,沈瀚宇毕业,同时顺利考取医师执照,而她也不负众望,如愿考上大学,从心所欲去读她的美术系。
哥说得没错,她从小就对画画感兴趣,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不安分地在他作业簿上乱涂鸦了,害他作业要重写好几次,又拿淌着口水对他无辜笑着的小娃娃没辙;后来懂事了,别人用文字写日记,她却是用绘图方式记录心情。
他的坚持,圆了她的梦。
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在成为大学生的同时,她也豪情万千地宣告:她要自己打工赚取学费!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也很平静,她甚至希望,能够就这样和他相互扶持过一辈子,没有大风大浪,平凡、踏实,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晚上近十一点就寝前,她到厨房倒了杯水,经过还透着灯光的房门,她敲了两下,探进头来。“哥,还在忙吗?”
埋首计算机桌前的沈瀚宇,十指在键盘上忙碌敲打着,瞥了她半秒,眼睛又黏回屏幕上。“进来啊!”


她晃进房间,盘腿坐在床上,偏头欣赏他工作时专注的侧脸,但仍没忘记问:“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一边回答,一串她完全看不懂的英文由他指尖流泄而出。
今天参与一场换心手术,由三名医师联合操刀,其它两名都是院内的权威医师,只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大手术,资历尚浅的他会在名单之内,有这难得的机会去吸收实战经验,连他都受宠若惊。
这当中的栽培意味太过明显,同期的医师私底下又羡又妒,说他前途看好。
肉体上很累,心灵却很充实,他负责写下包含手术过程与见解的完整报告,他有自信,交出一份精彩绝伦的报告。
“哥,我有事跟你说,可以吗?”
“你说。”
“事务所礼拜天休假,齐哥说----”
“齐哥?”他停手,半侧过身。“你们几时这么熟了?”
沈天晴抿唇轻笑。“他说‘哥吾哥以及人之哥’,他和你感情那么好,又那么照顾我,我要是有点良心的话,就该拿出对你一半的敬爱分他。”
沈瀚宇轻哼:“这家伙!”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他说阳明山正逢花季,约我去走走耶,我可不可以去?”
沈瀚宇思考了下。“记得多带件外套,山上会冷。”
“那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回头看一眼写到一半的报告,继续埋首努力。“可能没办法,这报告星期一要搞定,你去吧,自己小心安全。”
没办法多抽点时间陪她到处走走,让他倍感愧疚,能有人带她到处走走,别成天闷在家里,他其实是赞成的,齐光彦这个人,只是爱在嘴上讨便宜而已,人格还是有的,把晴托给他代为照料,他很放心。
他们该算是同类人吧,面对感情时,有颗不安定的灵魂,但从来都没有刻意玩弄女人、轻视爱情,他们只是停不下来而已。
沈天晴趴卧在床上,托腮瞧他,百看不腻。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她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认真的表情很帅。
“灯太亮,你不好睡。”
“不会!”她嘟着嘴反驳。
他思忖了下。“把脚缩进去,被子盖好,感冒我可不理你!”
她没缩回乱晃的脚,而是跳下床,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记。“谢谢哥!”然后开开心心地钻进被窝里,满足地闭上眼,没留意到当场呆怔的沈瀚宇。
右手轻抚上颊边的印记,一记突如其来的亲吻,震麻了他脑海所有的思绪!
齐光彦和天晴愈走愈近,近到最后,她完全把他当自己人在看待了,这些全都是在不自觉中的。
真正察觉到,是在沈瀚宇实习生涯即将结束的前一个月。
那天,他接到齐光彦的电话----
“瀚宇,明天我想约小晴出去。”
“去问晴要不要去啊。你告诉我干么?”他回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搞错对象了吧?
“我也知道要问她,可是每次约她,十次有九次半她会回答:‘我要回去问哥哥。’你不点头,她哪敢说好?小晴把你的话看得比中华民国的法律还重要,不如直接来问你比较快。”
值了一天班,精神有些疲惫,沈瀚宇放松筋骨,半躺靠在椅背上,随口问了句:“你预备带她去哪里?”
“猫空喝茶,顺便看夜景谈心。”
“喝茶?”他淡哼。“齐少爷,本人认识你快七年了,你连杯白开水都没请我喝过,还看夜景谈心咧!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谈着、谈着就兽性大发了?你说我放心把妹妹送进狼嘴吗?”


“被你发现啦?”齐光彦痞痞地笑道:“其实我垂涎小晴很久了,这么甜美动人的女孩谁会不心动?同样身为男人,你应该很清楚的----”
沈瀚宇唇畔笑意倏地一收。“齐光彦!你最好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真的想追小晴。”不然谁会那么闲,早晚嘘寒问暖;接到她一通电话,再远都不辞辛劳;一有机会就拚命猛约佳人,只差没挖心掏肺给她,照顾朋友的妹妹也有个限度吧?
所以小晴那句:“我要回去问哥哥。”才会让他感伤到直想回家抱着棉被痛哭,他实在很怕哪天向她告白,她还傻呼呼地回他一句:“我要问哥哥可不可以让你当男朋友。”
有没有搞错啊!她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没必要事事征求家人同意吧?
这辈子他还没对哪个女孩子如此用心过耶!偏偏小女主角老是在状况外,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热烈的追求诚意,净说些杀风景的话。
这下可好了,当初为了想更亲近她,抓了个「哥哥」的名义,没想到反而作茧自缚,不管他对她再好,她都一径地认定那是“兄长式”的疼爱,呕得他直想拿头去撞墙,死给她看算了!
就在几乎呕出内伤时,他终于痛定思痛,决定迁就她。既然在她心中,哥哥的话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那他不如直接从沈瀚宇那一方着手,只要沈瀚宇同意,会比他彩衣娱亲、耍尽上百种白痴追求花招还有效。
虽然这种方法有点没人格,但是天可怜见,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他是律师,只懂得善用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来打赢官司,在爱情中也是一样。
但是,他没想到,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大错特错!
“齐光彦!我把晴交给你,是要你照顾好她,不是要你成天想着怎么染指她,连朋友的妹妹你都不放过,你这禽兽还有没有人性?!”
齐光彦差点被吼破耳膜,隔了几秒才把电话放回耳边。“什么叫染指啊?我可是认真地在追求小晴,你反应会不会太激动了?”
“认真?女朋友换过几个,你有没有脸自己算算看?我警告你,离晴远一点,她不是你能玩玩的对象!”沈瀚宇气炸了,没想到他从一开始接近晴就是居心不良!
“那又怎样?你换过的女朋友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齐光彦小小被惹毛,顶了回去。
“我从没说过自己有多干净,就因为这样,我很有自知之明,好女人我要不起,像我们这种人,只会让女人伤心。”不管渴望得心有多痛,他永远只能远远看着,不敢、也不能伸出手去争取…
“那是你,我不一样。就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自卑,没勇气去争取所爱,害心苹伤了多少次心?可是我不同,爱上了,我会勇于面对自己的心,只要我想,就有绝对的自信给她幸福,你自己孬种,不要把我也算进去!”
“爱?”他轻轻地笑了,在齐光彦听来,竟觉那笑声凄凉得鼻酸。“不要跟我谈爱,你不会比我更懂,起码你不曾体会过由天堂掉入地狱,一颗心必须狠狠剖开,挖空里头所有的东西再缝回去,假装那些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让日子麻木过下去的感觉----”
将心挖空?那里头还剩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的心早就死了吗?
“既然割舍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放胆去要?我不懂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沈瀚宇张口,却无言。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小晴我是追求定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她是个值得我去珍惜的女孩,我不是玩玩而已。”
沈瀚宇握紧拳头。“如果我坚决反对到底呢?”
“我还是会尽全力去争取,绝不放弃。”
“你以为晴会听你的,还是我的?”
“那就各凭本事了,但是,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沈瀚宇,你真他妈的自私!利用妹妹对亲人的重视,绑住她追求幸福的脚步,这样为难她,你算什么哥哥?说得更坦白一点,你只是哥哥,不是她的丈夫,凭什么独占她,不许她去追寻真爱?”
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到他心灵深处,重重地、残忍地敲击着,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他们最后是怎么结束通话,他失神呆坐着,直到沈天晴由外头回来。
“咦?哥,你不是说会晚点回来吗?我还没煮饭呢!”
他茫然抬眼,相映她脸上的盈盈浅笑,他连一丝虚弱的笑花都扯不开。“你去哪里了?”
“我去齐哥那里拿照片啊!”她扬了扬手中成叠的照片。“上回去九份的时候拍的,本来齐哥说要送我回来,但我想说路又不是不熟,就没麻烦他了。你要不要看看拍的好不好看?”
没留意到他神色不对劲,她兴致勃勃地挨靠到他身边,一张翻过一张,与他一同观赏。
“这张怎么回事?”他指着其中一张她让齐光彦搂着腰的照片,这举止有多亲密,几乎有了情侣的错觉,她不晓得吗?
沈天晴吐吐舌。“他在闹我啦!知道我怕痒,每次都这样,连拍照都乘机欺负我,我就躲啊,结果被他抓到,不小心就拍下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翻过几张。“那这个呢?”
他必须努力压抑,才能不用力对她大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个女孩让男人亲到拍照留念了,还能没什么吗?
她悄悄觑了他一眼,小声咕哝:“是他说要和我赌这条阶梯是双数还是单数,我输的话要我让他亲一下,我又没答应,是他偷袭我。”她不笨,心底隐约也察觉到齐光彦的企图,但他不明说,她也不能表明什么,毕竟他是哥哥的朋友,总不能让哥哥难做人。
你不也被偷袭得很乐在其中!
沈瀚宇盯视她噘着嘴抱怨的小女儿娇态,忍着没薖arty隹凇
终抄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她偏头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
“那礼拜六齐哥说----”
“不许去!”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扬高的音量,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哥?”
“女孩子一天到晚往外跑,这样像什么话?”他压低音量,硬是绕了个弯自圆其说。
“可是,之前也是哥说----”
“我没要你一天到晚黏着他不放!你自己留意到没有?你现在一天到晚满口都是齐哥,你书还读不读?还有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你满脑子只容得下他吗?”
现在的她,是不是没他也可以了?
他惴测着,突然一阵惶恐。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被需要,一直以来,她把他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直到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占据他一辈子都无法扮演的角色…就连最后守护者的资格都失去,那么,她身边还有他立足之地吗?
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哥----不喜欢我和他走得太近吗?”她思考了好久,轻问出口。
“我… ”只有他才知道,这不是针对齐光彦,而是任何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这种想独占她的私心,连他都自我厌恶。
“你知道他想追你吗?”他困难地挤出声音。
“追我?”她瞪大眼。“谁说的?”
“不用任何人说,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
是这样吗?哥也查觉到了,所以今天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他----在吃醋?
她浅浅笑了,靠在他怀中,温柔地抱住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那都不重要,我只要跟哥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真的可以这样吗?以兄妹的身分,一生相守?
她将柔柔情意揉进他的胸怀,却没瞧见他紧锁的眉宇之间,那抹深深的、深深的愁。

二之三 缺心

大一结束,沈天晴以亮眼的成绩领取奖学金,同时拿着成绩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挑眉向哥哥炫耀:“我没丢哥的脸哦!”
沈瀚宇不遑多让地递出一张人事命令,笑道:“哥也没让你丢脸。”
这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摊开来。“你要去英国受训?”
“你不要紧张,才三个月而已。院长曾经暗示过,等受训回来,我的职务和薪资会有所更动。”
“噢。”可是!三个月耶!中间刚好卡到她的生日,今年他又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了。
她有些小失望,不过想起哥哥的前途,她强自绽开笑颜,不想绊住他。
为了庆祝沈天晴的成绩优异、同时也替沈瀚宇送行,一群人兴致一来,约了到钱柜唱歌唱通宵。
毕竟是年轻人,疯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不留神,大伙儿都有几分薄醉,开始抢啤酒杯的抢啤酒杯,抢麦克风的拚命飙歌飙到破嗓。
“我的歌、我的歌啦,你不要抢!”一脚踢开学弟,林宛萱夺魁,得意地扯开嗓门,唱着唱着,声音开始哽咽,原本故作无谓的表情,由脸上崩坍----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要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明明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拥抱,
 你给我一个圈套,我不能跳不能遁逃,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到此一笔勾销… ”
迷蒙的眼,在空中舆沈瀚宇交会,泪水自脸上从容决堤。
吵杂的包厢淹没了她无声的泪,只有沈天晴——她看到了。

“你知道,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嗯。”
喧闹的包厢之外,走廊尽头传来轻浅的男女对话。
“我真没用,连想好好为你唱首歌都做不到。”她自嘲。
“小萱----”
身体一阵虚浮,林宛萱软软地将头枕靠在他肩上,一如还恋爱时那样。
“今晚去你那里,好吗?”她伸手,圈住他的颈子。
“你醉了。”沈瀚宇轻扶住她的腰。
她随意抵靠在墙上,缠在他身上的手没放。“我没醉,你知道我的酒量,这不足以使我醉。我只是想再抱抱你,感受你的体温,这样而已。”
沈瀚宇低头凝视困在墙与他之间,她醺红的醉颜。
“我们分手了。”他轻声提醒她。
“我知道。但是你想要有人陪,不是吗?”
“不能是你。”既然试过,清清楚楚知道给不起她要的,再去利用她的深情予驭予求,填补自身的空虚,这种行为太卑劣。
是啊,这就是沈瀚宇,他有他的人格、他的原则,也是这样的他,让她泥足深陷,爱得毫无理智。
“从分手到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曾经想念过我、有过一丝丝心痛的感觉吗?就算只有一点点?”
“…”
“你知道吗?有时真的很恨你,恨你太诚实,连欺骗我都不愿意。”他从来都没有骗她,是她太傻,以为只要他和她肯努力,终究会盼到期待中的爱情降临。只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代价是一身的伤,这从来就不能怪他。
“虽然分手是我提出的,我也不曾后悔作下这样的决定,因为我知道你给不起我要的爱情,可是你知道吗?不管再过多久,看着这张俊俏的脸孔,心还是会痛得没办法再故做潇洒… ”
沈潮宇只是沉默,安静、有耐性地听着她说。
她苦涩轻哼。“多可笑,以为自己够理智,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如果现在你要求复合,我想我一定会答应你… ”
他不语,而她也没期待他表示什么,径自接续。“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像我爱你那样地爱我,我也不可能迁就那样残缺的感情。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分手吗?因为你没有灵魂!我明白你很努力地想爱上我,但是眼睛骗不了人,你没有心、没有灵魂,只要你一天找不回来,你就永远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一个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眼前这张至今依旧爱得心口发痛的俊颜。“每一个你交往过的女人都恨不了你的原因,就是在于你很认真地看待每一段感情,你从来就不是在玩爱情游戏,爱不了我们,你心里比谁都苦,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恨,甚至心疼着这样的你。瀚宇,我能问吗?那个让你失了心的女人,是谁?”
“…不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这是你心灵深处谁也碰触不了的禁忌,但至少我有权利知道,你会和我交往的原因,是因为‘她’吗?有时我会觉得,你是透过我寻找着什么… ”
他垂眸,拇指指腹沿着她优美的唇形轻轻挲抚。“你微笑时,颊畔会有浅浅的酒窝… ”
难怪,他总是看着微笑的她失神。
勾下他的头,她主动吻住他微凉的唇,这是最后一次,让她好好记住与他缠绵的感觉。
沈瀚宇没有拒绝,轻拥住她,描绘他最爱的优美唇形,同时也尝到滑过相贴唇畔间,她心碎的泪。
“不管如何,你给过我最美的回忆,我由衷感谢,不管那个人是心苹还是任何人,我都希望你能早日寻回那颗遗落的心。”她松了手,离开他的怀抱。“我先回去了,帮我跟大家说一声。”
“我送你回去----”
她摇头,微笑婉拒。“你是今天的主角,怎么可以先走?”
“可是你喝了酒!”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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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 小强
  
“还没醉到回不了家。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不爱,却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这样的温柔对女人而言,其实更残忍,有时冷酷一点,反而是解脱。”
他无言了,默默看着她…
“再见了,我最爱的男人,祝你幸福。”恋恋不舍地吻了下他的唇角,越过他,独自走向没有他的人生。他没挽留,倚在墙边,目送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收回目光,转身想回包厢,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清眸----
一张不言不语、幽然与他对望的清韵容颜…
他心脏一阵揪沉。
一直到回家,沈天晴始终没多说什么,异常地沉默,他不晓得,她到底站在那里多久,又看到了多少,她不说,他也不问。
连齐光彦都察觉到他们气氛不对劲,频频关心探问。
从进屋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阳台抽烟,沈天晴洗完澡出来,在他身后站了好久,他都没发现。
“你现在的心乱,是为了宛萱姊吗?”
一不留神,烧到了底的烟屁股烫到手指,他回神,赶紧拈熄。
“心苹姊的爱,你战战兢兢,不敢接受;而宛萱姊的爱,你接受了,却还不起,她们都是你在乎的,你却谁都伤害了。”
不敢迎视她过于清亮的明眸,他狼狈地移开,再燃起一根烟。“你才几岁,懂什么爱情?”
“我懂!你知道我懂!我不像你,不敢面对,只会逃避!”
他一霞,用力吸了口烟,再沉沉吐出,像要将心乱如麻的思绪,也随着废气一同释出体外。
沈天晴凝视着缭绕烟雾中,朦胧的俊秀容颜,叹息轻问:“哥,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会不会把心藏得太深,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他爱的是谁?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他爱谁,这点从来就无庸置疑,但是,他能说吗?
如同上一回,他无法响应,只能沉郁地吸着烟。
“哥,你不能这样,想要谁,要表示清楚,否则,你爱的人随着你隐晦不明的态度摆荡不安,得不到确切答案,你不爱的人又无法彻底死心,你这样!会让每一个爱你的人很痛苦,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声音隐隐哽咽,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晴----”他黯然,伸出了手,却没有立场给予抚慰,凝视着她清寂的背影,迟迟无法给她一记拥抱。
“其实,那些爱你的人未必真的奢望得到什么,她们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已,有这么难吗?”字字句句全是不可错辨的怨怼,他不是不懂,只是----
晴,对不起。
他无声地,在心中轻轻说着无法出口的亏欠。
深夜里,门铃响起,刘心苹卸了妆,才刚躺上床,就被逼着离开温暖的床铺。
没料到的是,门外站着的人----
“瀚宇?”她惊呼。几个小时前才刚从钱柜分开,实在料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好啊!”伸手拉他,发现掌温出奇的低,将他按坐在椅中,抚上他的脸,也是冰凉的。
“瀚宇,你没事吧?”她弯身关切地俯视他。
他摇头,抬眸看着这张没有疑问的绝美容颜,她的眼中正盛满不容错辨的忧心与关怀了
这样一个高雅、聪明、内外兼具的女子,不论爱上任何人,她都可以很幸福,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他?
沈瀚宇眸光一黯,探手拉下她,出其不意地吻上红唇。
她微愣,刹那的恍神,只感觉到他唇腔的温度。柔软的探触,芳心泛着酸楚疼痛的幸福,几乎想就此沉沦不醒----
但,也只是瞬间而已!
她用力推开他,想也不想地挥了他一记巴掌。“沈瀚宇,你把我当成什么!”


他直视着她,神色没半分改变。“你还爱我吗?”
又一记巴掌造访他另一边脸颊。“你混帐!”他凭什么这么问她?凭什么?
“我懂了。”他点头.站起身。“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这是他个人的悲哀.不该拖任何人下水。他没有权利要求她的无怨无悔,她也没有义务永远守候。
他就这样走了?
刘心苹瞪着他落寞寂寥的背影,一瞬间的心酸揪紧了芳心。“沈瀚宇,你站住!”
他停住,才刚回身,柔软温香迎面扑来,怨怼地捶打他。“你好过分!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先是莫名其妙地吻了我,又不给一句交代地疏远我,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不怪你,因为感情的事勉强下来,看着你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再一次又一次地分手,我只能静静守在你身后,陪着你在感情世界中浮沉…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就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我也有尊严啊!你还要糟蹋我的感情到什么地步才罢休?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爱你,看到你幸福就够了,从来都没奢求过什么,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要失魂落魄地跑来找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看了会心疼,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明知道…我已经爱到连尊严都没了… ”
她放声痛哭,每说一句就捶一下,他也没反抗,由着她发泄,直到她捶累了,双手不知几时缠上他腰际,紧紧拒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瀚宇捧起她泪痕斑斑的面颊。“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伤害你。”带着满心歉疚,低头吻住她。
她闭上眼,流着泪,心碎酸楚地响应他,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拥抱他的机会,她不想放开,她知道这样很傻,但是就算只有一夜,只要能真真实实地拥抱他,以她的体温去温热他空凉的心,她愿意!
“心苹----”他及时打住,神情复杂地凝视她。“如果我是你,会立刻放手。”
“我知道。”但是她不想。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仰首主动接续未完的吻。
这一夜,她成功留下了他。
事后,她进浴室冲澡,围了条浴巾出来时,他已经穿回衣服,沉默地在床头抽烟。
她注视着烟雾弥漫中的面容,他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神情凝重地猛抽烟。她苦笑,不打算为难他,主动开口问:“要回去了吗?”
他抬头,瞪着她。
这句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在问他:就这样了吗?一如数年前,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不要这样看我,你知道我没有表面上的潇洒,我也想任性地留住你,但是,我可以这样做吗?你允许我这样做吗?”
沈瀚宇静默了下,熄掉烟蒂,认真地望住她。“心苹,我很感谢你这样对我,总是在我最寂寞无助时陪伴着我,看着我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你从未离开一步,我不否认,今晚会来找你,是在藉由另一种方式逃避某些事情,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可是你还是留下了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用你的柔情拥抱我,给了我女人最珍贵的爱情与纯真,就因为这样,你的无私宽容才更令我汗颜----”
“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今晚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他不需要有压力,更不需要愧疚,尽管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是我想。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最爱我、而我也该去爱的女人是谁,所以我想真实地面对你,也面对我自己。”他站起身,一步步坚定地走到她面前,指着胸口一字一句说道:“里头的这颗心破了一个洞,不论你给得再多,付出得再完整,都填不满它,我是个残缺的男人,所以不敢轻易拿这样残缺的自己去亵渎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而我,什么都没把握给你,也许执著到最後,你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刘心苹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动容地直摇头,眼泪甩出眼眶。“没关系,没关系----”
沈瀚宇捧住她的脸,拇指划去上头的泪痕。“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对我而言意义是不同的,虽然那还不是爱情,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它会变成爱情,你愿意陪我等到那个时候,和我一起修好这颗心的缺口,再将你完完整整地放进来吗?”
她咬著唇,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再点头,眼泪落得更急。
他沉沉叹息,收拢双臂,将她密密圈抱住,已经分不清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多怕这一回,会再误了一个好女人…
每错一次,便要多背负一分愧疚、一分罪责,心已千疮百孔,他真的希望这一回能有所不同,他不想再错下去了,那种一再寻觅却总是落空的感觉,好苦,好折磨…

第三部 秋缠

如果,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仅有的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化为秋蝉,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三之一 失衡

在前往英国受训前的最后一个礼拜,沈瀚宇和沈天晴之间的关系,有意无意地疏离了。
他忙,她也忙,少有机会坐下来谈心;共处时,也常陷入僵冷怨言的局面,当她用若有所思的眼神,不发一语地审视他时,他会下意识规避。
记不得从几时起,她再也没去和他共睡一张床,或许是发现他身边睡了另一个人,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地。
记不得从几时起,她的笑容少了,或许是从那一晚,她问他---- “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随着他的无言,她的笑容也沉寂了。
她不再喊他哥哥,从那一天发现刘心苹站在他身边,很甜、很幸福地唤他时,就不再喊了。
心苹姊那一声柔柔的“瀚宇”,也许融了他的心,却炙痛了她的魂。
于是,她也试着让那声缠绵的音律由她口中唤出,换来的却是他指关节轻敲上她额头,严肃纠正:“我是你哥耶,没大没小!”
不一样的,不论怎么喊,都不可能一样,别人倾尽温柔的呼唤,能够换来他轻怜蜜意的拥抱,而她,得到的只有裀arty狻
不是她不想亲近他,而是他将心层层封锁,不容她靠近。
分离前的这一个礼拜,原本该好好珍惜,却虚掷在无言的僵凝之中。临行前,她请了半天假陪他到机场,在他上飞机之前,以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幽幽告诉他:“无论如何,我等你。”
他没回头,而她的泪,落在他不愿眷怜的身后。
三个月后,他如期回来,心苹姊说要在家里准备几道美食给他接风,用着让她椎心的甜蜜口吻,问她瀚宇喜欢吃什么…
她以为可以由他眼中读出思念的痕迹,可是他回来了,第一个拥抱的人是心苹姊,思念的痕迹留给了那个他怀抱中的女人。
她,什么都没有。
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眼波流转间交换无尽默契,她的心好痛!痛得超乎她所能承受的预期,浓稠的苦满得几乎泛出喉咙,她必须拿些什么,将它压回胸臆,于是那瓶为他准备的红酒,有大半瓶入了她的腹。
她的思念,没人可以说;她的温柔,没人可以收留;就连心痛,都没有表达的余地----
送走了客人,沈瀚宇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天晴扶进房间休息,拧了条热毛巾帮她擦脸。
“你一定要让我操心吗?不会喝还喝那么多… ”他叹气,拂开她汗湿的发。
她今晚的反常,恐怕连光彦和心苹都察觉了。
光彦私底下还扯了扯他衣袖,悄声问他:“你确定小晴是第一次喝酒吗?”一不留神,大半瓶就让她解决掉,大家全被她吓坏了。
“据说是。”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抽掉杯子,不让沈天晴再沾一口。
她瞪着他,满脸的哀怨,他装作没看到。
分离了三个月,他该做的是和女朋友厮磨缠绵,倾诉别后相思,可是他却送走了女友,留在这个喝得烂醉的丫头身边!
沈瀚宇,你在做什么?
沈天晴,你又在做什么?
他闭了下眼,矛盾的心已经给不了自己答案。
起身想换掉冷了的毛巾,她探手扯住,不让他走。“宇!”
他僵住,无法移动。
她纠缠着,将脸埋在他肩头。“我不要喊哥哥,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哥,为什么要逼我接受兄妹身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好不甘心,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有立场和她们公平竞争了对不对?”
“晴… ”明白是一回事,亲口听她薖arty隼从质橇硪换厥拢鸷匙牛⒉怀錾衾础
“我不要当兄妹,我只想爱你,用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心情,我明明比你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朋友都还爱你,从小就爱,好多年、好多年了…为什么你看不见,宁愿拥抱她们也不看我一眼…不,你其实看见了,你比谁都清楚,可是你不要我…你不要我…十五岁那年丢弃了我,二十三岁这一年,又一次丢弃了我… ”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是爱情遗弃了他们…
温热的感觉涌上眼眶,跌落在她水光氤氲的眸中,交融了他与她的泪,跌出眼角,他抱紧了她,炙痛心屝地吻住她的唇。
无声的泪一颗颗落着,在他们交缠的唇齿之间,咸咸涩涩、苦苦甜甜,交织成揪肠蚀心的酸楚…那是爱情的滋味,对他们而言极尽奢侈的爱情滋味…
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一整夜,天亮前,他走出房门,同时,将那些酸楚的、深情的、甜蜜的一切,留在昨日的夜里,那些说不出口的纠葛心事,再一次压回深不见底的灵魂深处,永不开启。
他去了齐光彦的住处一赵,大清早被吵醒的齐光彦一脸困倦,搞不清楚状况地看着门外的他。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晴是认真的吗?”

“嗄?”清晨六点整按他家的门铃,就只为了问这个?他咬着牙,没好气地回答:“很认真!认真到就算你半夜三点来按门铃,我也不敢抡拳揍未来的大舅子!”
“好,那就放手去追求吧,追得到,她就是你的了。”他表情空寂,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齐光彦又愣住了,仅余的睡意全吓跑光光。“你说真的还假的?”之前不是还誓死反对,只差没和他翻脸吗?
“再认真不过。”
“有附带条件吗?”突然对他太好,他会怕怕的耶!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给晴幸福,永远永远不要让她伤心。”
“那有什么问题,大舅子!”齐光彦眉开眼笑地喊了声。
“不用叫得太早。等追到手再喊也不迟。”
“安啦、安啦!你等着看好了!”沈瀚宇肯点头就已经成功一半了,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没结婚前,你给我规矩点,不许对她乱来,否则你皮就绷紧一点,我的手术刀还没解剖过活人!”冷冷地说完,他转身离去。
喂,这种威胁很变态耶!
齐光彦还想上诉,一腔不满憋在胸口。
清晨薄雾尚未散去,他独自走向那片雾茫,丝丝凉意沁入肌肤,但是他并不觉得冷,因为灵魂早已寒透。
他太高估自己,以为够理智,把持得住,却悲哀地发现,面对她,他完全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可丛让灵魂沉入罪恶的深渊,从此不见天日,但是她呢?她还那么年轻,有好长一段美好的未来,怎能拖她下地狱,陪着他万劫不复?
他早就该放手,让给得起的人,去许诺她另一段充满希望的人生,而他相信,齐光彦可以。
哥在躲她!很快的,沈天晴就发现这一点。
他近乎刻意地将两人独处的时间缩减到最少,以往还可以偶尔一同吃个饭、逛逛街,现在不是多了刘心苹,就是邀了齐光彦作客,有一回还将电影票扔给齐光彦,让他陪她去看电影。
哥到底在做什么?他想把她推给齐光彦,是这样吗?
他难道不晓得,除了他,她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了?他该知道,这样做会有多伤她的心!
可是如果不是,为什么最近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少了,和齐光彦在一起的机会却愈来愈多?这难道不是他刻意促成的?
他的做法,一次又一次伤透了她的心。
有一回,四个人约了一同出游,他却在用餐时,临时说要看电影。
好,她也没意见,可是他竟拒绝她同行。
“为什么?”她用受伤的眼神瞪着他。
“小晴晴,你得体谅一下恋爱中的男人,你这样寸步不离当个超强电力的飞利浦,会剥夺你哥的‘幸福’!”齐光彦笑得很暧昧,一副过来人的了解表情,把刘心苹调侃得羞红了脸。
“是这样吗?”她目不转睛地直视沈瀚宇,非要他亲口薖arty隼础
沈瀚宇避开她的目光,干笑道:“还是男人比较了男人,我们要去看十八禁电影。”
笑得那么假,他到底在骗谁?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放心去‘自由发挥’吧,我和小晴会自己打发时间。”齐光彦正中下怀,笑得合不拢嘴,顺手搭上沈天晴的肩。
这算什么?她不是泥偶娃娃,任他们捏圆搓扁!

“我不要,你们要去就去,我会自己回家。”挥开肩上的手,她冷着脸起身,奔出餐厅。
“喂,小晴!”齐光彦一惊,赶忙追上去。
“这样好吗?”刘心苹忧虑地问。这样会不会造成小晴对她的不谅解?就算要撮合她和齐光彦也有更好的方式,没必要引起她的误解,认为他见色忘妹,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可是,他好象就是存心这么做…
她淡颦起眉,看了远去的身影,再看看身边无意识地握紧椅子扶手、强自压抑的沈瀚宇。
其实,他才是最想追上去的人吧?
当发现追上来的人是齐光彦时,她的心冷了。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追来又有什么用?
这样的状况一再发生,齐光彦亦步亦趋,固执守候,而沈瀚宇和刘心苹亲密的形影时时出现眼前,不曾顾虑过她的感受,她再迟钝也看得出他的决心,无所谓了,反正麻木的心,已经无法再更痛了。
直到这一天----
“没有。”他转过身,蒙头想睡。
“不要瞒我!” 心萍不容他逃避,伸手扳过他,正奸望见两颗眼泪由他眼角滑落。“瀚宇,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我只是…想麻痹而已。”用感官的极致去麻痹心灵的绝望,他知道他很烂,但是那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够忘却痛苦,不去想起那张泪眼凄伤的清颜,他不在乎自己有多烂!
“是因为小晴吗?”她语出惊人,换来他惊愕的瞪视。
“不必那么惊讶,我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互动太不寻常,不是一般兄妹该有的。”
“…”他轻笑,用没有灵魂的空洞神情。“你要我说什么?承认自己很变态吗?”
她摇头,轻声道:“从认识你的时候开始,你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很多朋友都说你不好,奉劝我别对你认真。但我总是固执地认为,你不是那种玩弄女人感情和身体的人,虽然你的恋情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一段接一段,从没见你失意过,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如此温柔的男人,会坏到哪里去,那,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爱她们,却和她们交往的动机在哪里?
“我一次次地观察,一直到后来,总算明白,她们都有个共通点,在某些地方像极一个人,也许是眼睛,也许是鼻子、嘴巴、眉毛、神韵,甚至是微笑时两颊浅浅的酒窝,你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去拼凑记忆中深深想念的女孩的模样,寄托内心深处无法宣泄的情感。偏偏你又矛盾地知道,无论再像,她们都不是她,也无法取代她,于是,你一次又一次犯着相同的错,也一次次地失望,飘泊的感情无法停靠。其实,你从来就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滥情,相反的,你就是因为用情太深,才会把自己陷在绝望的感情漩涡中,回不了头。
“我嫉妒那个幸运女孩,也很气她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你,让你伤透了心,不得不在别的女人身上疗伤止痛。直到看见小晴,再慢慢去拼凑那些你交往过的女孩的模样,我什么都明白了,就算是我都不例外,你曾经说过,我有一双很美、很有灵气的眼睛,所以你总是会不经意地抚着我的眉失神。也许连你都没发现,只有在那时,我才能在你身上找到一丝爱恋的痕迹,却不是针对我,而是在透过我,去看那个你深深爱恋,却一辈子都无法碰触的女孩。我不嫉妒她了,甚至同情她,虽然她拥有你的心,但是她和你的距离,比我更遥远---- ”
“够了!”他愤怒地打断。从没有一个人,将他剖析得如此透彻,甚至连那些他不敢面对的隐晦心事,都被赤裸裸地揭露开来,无所遁形…
与其说愤怒,倒不如说是恐惧,恐惧透过她雪亮的眼,让他更加看清自己…
“我说这些,不是要揭你疮疤,只是想告诉你,我懂你的无助,所以不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让你有支撑下去的力量。”她的温柔如流水,轻轻抚过他的脸庞,流进心底,包容他无法见容于世人的黑暗灵魂。
一阵水雾浮上眼眶,他悸痛地抱住她,颤抖地哽咽道:“为什么不是你… ”
为什么…为什么他爱的人不是她?
刘心苹张开双臂,收容他的软弱,他像个孩子似的,埋在她柔馥胸怀中无助地落泪…

三之二 剪爱

“我们结婚吧!”那一夜,在她怀中流干了泪,他语出惊人地说了这句话。
当时,她又惊又喜,质疑他的清醒度有多少。“你----确定?”
“我确定。”他异常坚决地点头。
然后,她用力地抱紧他,换她在他怀中落泪。
她知道就这样答应他很不理智,也很清楚他只是在利用她,来牵制即将失衡脱轨的感情,但她还是愿意嫁给他,以一生为赌注。


因为她明白,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半身悬在崖边,他向她伸出了手,她没有理由不去紧握,眼睁睁看他摔得粉身碎骨,就算!最后她会陪他跌落崖底。
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他因为爱,所以娶她,而她也是因为爱他,同时也成全他爱另一个女孩的心,所以嫁他。
沈天晴得知喜讯时,反应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到近乎面无表情。
“你----没什么要说吗?”就因为接受得太淡然,沈瀚宇反而不安。
“你要我说什么?恭喜吗?好啊,你想听,我就说。恭喜你,亲爱的‘哥哥’!”温温的、沉静的笑颜,看在他眼里,只觉心慌…
近乎刻意的,他三番两次让刘心苹在他房里过夜。
直到某天晚上,她突然来敲他的房门,问了他一句:“你是认真的吗?确定要娶她?”
他视线定在某一处,不敢看她。“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好。”她点了一下头,抬手缓慢的一颗颗解开衣扣,沈瀚宇被她的举动吓到,整个人弹跳开来,撞倒身后的台灯,杂物掉了一地。
“沈天晴,你在干什么?!”
“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要求了,至少这一夜,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好,反正你可以和不爱的女人上床,不是吗?”
“沈天晴!你把我看成什么?要是连自己的妹妹都能乱搞。我还是人吗?”
“我不是你妹妹,你要我说几遍?我不要当你的妹妹,你可以不爱我,但是我痛恨你拿兄妹当借口!”
“你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妹妹,不管你承不承认!”他重重喘了口气。“把衣服给我穿好,立刻离开我的房间!”
“原来,我就连主动送上门,你都不屑一顾。”她轻轻笑着,笑得悲哀,穿回衣服,失神地离开。
沈瀚宇仿佛榨干了全身的力气,虚脱地跌坐在地上,矛盾地抱着头。
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斩不断他们之间的纠缠吗?是不是真的要他远远逃开,不再见她,才能彻底了断?
在那之后,她有如变了个人,单纯的生活突然多彩多姿起来,她不再推拒齐光彦的邀约,同时也不推拒其它男同学的邀约,他们对她有好感,她就大方接受,这些人的存在,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
短短半个月,已经让沈瀚宇撞见好几次男孩子送她回家,在门口吻别的画面,而且都不是同一个人!
一开始还看得到齐光彦的人,到后来完全消声匿迹,而她的交友关系却更精彩绝伦,最后还让他看见那个送她回来的男孩子将手伸进她上衣里头…
他差点冲出去杀人!
这一天,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冲突,他甚至口不择言地说:“沈天晴,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贱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极了妓女!”
“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为什么你能玩,我就不能?就因为我是女人吗?”
啪!
一记巴掌,是他给她的回报。
他希望打醒她,所以下手重得完全没有留情。
她哭了,抚着热辣辣痛着的颊,悲哀地告诉他:“这一巴掌,竟然就是你对我感情的回报…沈瀚宇,我会牢牢记住的!枉费我们认识了一辈子,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什么女人的贞操吗?贞操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要把它留给最重要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不屑一顾,那我还拘泥什么?既然你爱不了我,我只是想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找一点爱情的感觉,你没有权利阻止!”
她的话狠狠打击了他,愣愣看着她冲出家门,他甚至没有力气去追。
从小,大人们都说她叛逆,但她总是不在乎别人的观感,是非分明,只求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就像国小时,导师冤枉了她,她就和同学赌导师的内裤颜色,让她春光大泄。
就连对自身的贞操,也只是因为她在乎的人在乎,所以她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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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 小强
  
她自有一套独特的思考逻辑,谁都改变不了她,有时,他会觉得是他一手造就了这个爱恨分明的她。
而现在,也是他亲手毁了她的爱情、她对人生的热忱,她的每一句话,重重敲进心上,烙印脑海。
他所造成的伤害,是无力去弥补了,但是齐光彦呢?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他不是满口说着有多爱晴吗?为什么放任她沉沦,却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他随后追了出去。
“干么?”齐光彦没什么好脸色地让他进屋,连水也没倒一杯。
“晴有没有来你这里?”
“怪了,她是你妹妹,又不是我的,怎么讨人讨到我这里来了?”齐光彦答得更讽刺。
“我和她发生一些不愉快… ”说到这里,沈瀚宇停下来看他。“你和晴到底怎么回事,她最近的行为你都不管吗?”
“怎么管?”他挑眉,神情竟有些嘲弄。“我充其量也不过是她的众多男友‘之一’而已。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结婚前,大家都有交友的权利啊,就多交几个,比较看看嘛,你不也是这样?”
沈瀚宇脸色一沉,再迟钝也感受得到他的敌意。“小齐,我在和你谈晴的事,你不要字字句句都针对我。”
“有吗?”他笑哼。“你真是双重标准。自己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就没想过会有报应,哪天自己的妹妹也会被人玩弄吗?”
砰!茶几被撞倒,齐光彦跌坐在地板上,一管鼻血涌出,沈瀚宇紧握的拳头还停在半空中,怒瞪着他。“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爱她、你会珍惜吔!”
齐光彦满不在乎地站起身,随手挥去脸上的血渍。“换句话说,你比我爱她、珍惜她是吗?那你去啊!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把她让给我,让我当个出尽洋相的小丑?沈瀚宇,你虚伪得让我想吐!”
沈瀚宇脸色一变,怒斥:“你鬼扯什么!晴是我妹妹!”
“妹妹?有哪对兄妹会像你们这么变态,动不动就抱在一起睡,哥哥结婚妹妹失魂落魄,就连我吻着她,和她做爱时,她都流着眼泪,嘴里直喊你的名字!”
砰!沈瀚宇又一记拳头挥了出去。“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反正我早就是一滩烂泥了,但是我不许你污蔑她!”
“说说都不行?要真这么在乎,为什么不抓牢她,要让她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求慰藉!”齐光彦脾气也上来了,忍无可忍地还他左颊一记重击。
沈瀚宇颠晃了下,咬牙忍住痛楚,与他扭打成一团。“我警告过你,不许对她乱来的,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不能耐心等她、包容她!”
“因为我还有尊严,不管我再爱她,都不容许一个女人这样糟蹋我的感情!我和她根本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一个女人在我床上,心碎地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我还做得出什么事吗?事实上,毁掉她的人是你,不是我!”用力吼出最后一句话,一记猛拳往他腹部重击而去。
沈瀚宇踉跄地跌坐地面,喘息着恍惚失神,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他,毁掉她?!
齐光彦看他这样,简直火到最高点。“我都薖arty烧庋耍慊共桓宜凳祷埃∩蝈睿愕降子忻挥邪盐业迸笥眩 
“你要我说什么?”他,早就无话可说了。
“说什么?说你和小晴根本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她什么都跟我说了,如果你再死咬着身分当借口,愚蠢地放弃她,我会狠狠揍死你!”
他仰起头,轻轻地重复:“她是我妹妹。”
“你、再、说、一、遍!”齐光彦磨着牙,准备杀人!
“她是我妹妹。”他逐字不漏,语调死寂地重复。
“沈、瀚、宇!”一把揪起他,拳头正欲落下----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一次,多说了几个字。
拳头定格在半空,齐光彦见鬼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
“晴是被我家收养的,这点,我和她都知道,她唯一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我爸要收养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在那时,一个家境不算宽裕的家庭,生我一个孩子已经很勉强了,有什么理由多收养一个小孩来增加负担?”
齐光彦傻傻地松了手。“你是说----”
沈瀚宇退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掌中。“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比谁都爱她,如果可以,我为什么要放手?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从小看着她长大,一点一滴堆栈下来的感情有多深重,你知道她十五岁那年的生日,我想送她什么吗?是一辈子的爱和幸福!可是就在我告诉父亲这个决定的时候,一记巴掌还有残忍的真相,却是我唯一得到的!”


晴从来就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父亲和我是同一个!不只是我,连我妈都被蒙在鼓里。你能想象这件事一旦爆发开来,对我家的冲击有多大吗?妈妈是传统的妇女,一辈子只知道为丈夫、儿女奉献,在她付出了大半青春之后,才发现她换来的是一个对家庭不忠的丈夫,而这个对不起她的丈夫,还将背叛的铁证放在她面前,日日看着、还疼惜着!她的无怨无悔瞬间成了最大的讽刺!没有人有办法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走了,妈妈也崩溃了。
“现在,你还要我说什么?承认我确实病态,爱上自己的亲妹妹吗?是,我爱她!比你、比任何人都爱,随你说我肮脏也好、龌龊也好,这个*****的罪责,我已经承受八年多了,不差这一回!”
齐光彦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晴…不知道吧?”
他摇头,疲惫地闭上眼。“不要说,一辈子都不要说,这个罪我来扛就好,*****的罪愆很难捱,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想再毁掉她。”
原来…他所有无情的举动,只是因为情太深,想保住他最爱的女人。
“可是…这样她会恨死你。”
他苦笑。“无所谓,就让她恨。我只拜托你代替我好好守护她,把所有我不能给她的,完完整整地让她拥有,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你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尽管,永远都不能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光明正大地爱她、拥有她,但是只要看到她灿烂无忧的笑颜,那便足够。
他甘心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延续疼她、爱她的任务,看着她幸福、看着她继续欢笑,到死也不让她知晓,他对她付出了什么样的感情…
这辈子,他只会是她的兄长,在她无助时,只要回过头,他会一直在她身后,当她永远的依靠、永远的娘家、永远的…哥哥。
他,只是哥哥。
只是…哥哥…
咚!盆栽被撞倒在地面的声响引起他们的注意,仰起尚未来得及掩饰泪水的脸望去,他和齐光彦同时倒吸了口气,谁都反应不过来。
小晴…几时站在门口的?又听到了多少?
该死!他们该先把门关好,而不是只顾着干架!
她脸色死白,一转身,向外狂奔。
身后,两个男人全愣得回不过神。
“快去追啊!她一向只听你的话,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死守什么顾忌?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齐光彦伸手推他,他猛然惊骇,拔腿追了出去。
晴会想不开吗?
会,绝对有可能!当一个人用尽一生心力所构筑的美梦被摧毁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是烈性如她!
这是梦!这绝对是一场可怕的梦,谁来告诉她,是他搞错了?还是她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她和沈瀚宇是兄妹?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是她的亲哥哥!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她缩在枝桠间,紧紧环抱住颤抖的身体,她觉得…好冷,一股无法克制的恶寒由体内泛开,寒透四肢百骸,她甚至…投怀送抱,一心想把自己给他…
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美好爱情,只是不堪一击的泡沫,她浑然不觉地游走在禁忌边缘,一失足就会万劫不复,他用仅余的理智在支撑着她的平衡,她却没领过情,甚至…无知地怨恨着他!
她宁愿什么都没听到,宁愿继续无知下去,好过面对残酷现实的打击…
现在才知道,能够无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他尝过这样的煎熬,所以不要她也步上他的后尘,他用这样的心情在保护她,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无知为难他、伤害他…
“晴,你下来!”找遍了这附近所有能爬的树,在发现蜷缩在浓密枝桠间的身躯时,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把握,只是凭着直觉,想起她从小到大的习性,只要遇到难过的事,就会找棵树把自己藏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她差点摔下树去。
“你抓牢点!”沈瀚宇惊吼,心脏差点被她吓出胸口。
“你…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她狼狈地背过身,把自己藏在枝叶间,不让他瞧见。
她没有脸见他!
“我知道你怨恨我的隐瞒,不管怎样,你先下来再说。”
“我不要,你走开!”她有什么资格怨恨他?是她的存在,造成他的家庭破碎,她终于领悟妈妈说那些话的意思。


是她执意爱他,逼走了他;也因为违反伦常的感情,爸爸大受打击,一病,就再也没好过;还有妈妈的诅咒和怨恨…
她说,她毁了她的家庭,她会不得好死…
现在才知道,她的罪孽好重,那些苦都是她该受的.她从来就没有资格大喊无辜…
如果没有她,他本来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这些都是她的错,是她毁了他的人生,该怨恨的人是他!
“好,你不下来是不是?我上去!”沈瀚宇言出必行,挽起袖子往上爬。
“不要!”她惊喊,阻止不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她没勇气面对他,心慌意乱地往后缩,一不留神,栽下树去,沈瀚宇连考虑都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拉她,却没来得及稳住自己,与她一同跌了下去。
下意识里,他紧抱住她,用身体保护她,落地的刹那,撞击的痛楚几乎令他痛昏过去。
“晴,你有没有怎样?”他咬牙问道。
她害怕地睁开眼,看见他手臂上大片擦伤、瘀肿,有一道伤口还流着血…
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你为什么不先保护好自己?我每次都只会拖累你,从小就是这样… ”
小时候害他摔断腿,长大了还是让他受伤,连人生都被她拖累了,甚至连亲生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把他害得好惨,这样的她,哪里值得他再去拚死维护?
“如果保护不了你,我不需要把自己保护得太好。”凝视着她的泪眼,他轻声说道。
所以,如果今天她跌下的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迟疑地陪她坠落?!
她咬着唇,泣不成声。
沈瀚宇无言地将她收拢入怀,他静静拥抱,而她静静流泪,谁都没起身,月色残光照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流泄淡淡酸楚的温存----
“我让你很难过吗?”不论是他隐瞒的真相,还是他与心苹结婚的决定。
她埋在他胸前,只是专注流泪。她不须回答,因为答案谁都清楚。
“我希望你明白,你对我来说,比我自己更重要,所以我不惜一切都要保住你,不管我做了什么,目的都只有这一个,你懂吗?”他不再隐瞒,敞开心事让她看见。
她点头,再点头,发不出声音。
“如果,我不结婚,你是不是就会好过一点?”他抚着她的发,轻问。
她愕然仰首。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只要她不受伤害。
“不可以!心苹姊是个好女人,你不要放弃她!”她已经连累他半辈子了,她不要他连最后可以掌握幸福的机会都错过。
“可是你----”
“你不结婚,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是兄妹!不是吗?这是你一直告诉我的一句话,现在我懂了,我懂你在说这句话时的无奈和悲伤,也谅解你的选择,这样做对大家都好,所以你去,我不会怪你。”
“晴… ”看着她强忍眼眶的泪,佯装出笑脸,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关系,真的。只要你结婚,我就会死心,这不是你当初这么做的目的吗?那就不要改变它。你一向都很理智的,怎么现在反而犹豫起来了?”
是啊,他一向都很理智,因为还得保护她,不得不清醒,现在反而由她扮演起这个角色,他比谁都清楚,这角色有多苦、多难…
“好,我听你的,但是晴,有些话,你要好好记在心里,无论何时,都不许忘。”
“什么话?”
他稍稍松手,让她枕着他的肩,同看星空。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敦你看天文,你曾说过,我就跟我的名字一样,像是片浩瀚宇宙,而你只是宇宙之下小小的一方晴天,有时你觉得和我比起来,你好渺小,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我的羽翼下,永远离不开。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浩瀚宇宙再大,也只有地球能让生物存活,至少目前人类智能探索到的是如此,我所有的生命力都留在这片晴空当中,你是我所有的寄托,又怎么会是渺小的?不管我在哪颗星球停留,都是荒芜的,所以你得为了我,好好护住这最后的生命力,好吗?”
她,是他生存的动力和希望!
懂了他的意思,她含泪而笑。“我答应你。”

三之三 别离

他和刘心苹的婚礼仍是如期举行,在一座小教堂当中,只有双方少数亲友观礼,正式成为夫妻。
刘心苹出身望族,家里希望能够为她举办盛大热闹的婚礼,但沈瀚宇推说工作忙,舍掉繁文耨节,一切从简,而刘心苹一切全依他,让父母对她颇有怨言,但是她不在乎,排场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的人是谁。
齐光彦与沈天晴成了婚礼上的伴郎与伴娘。
看着他为心苹姊戴上戒指,这一回,她没落泪。
因为,她要笑着看他迎接幸福。
因为,她要一个人好好走下去,替他护住最后的一片晴空。
她,会像她的名字一样,活出朗朗天晴。
谁都没留意到,俯下头亲吻新娘的新郎,目光是停留在伴娘身上,泪水无声坠跌,只有她,清清楚楚看见了。
他的心,她懂,不管外在形式、相聚还是分离,那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心灵从来不曾分开过,世俗不容他们相爱,所以他们以灵魂相依。
花了好多时间,她终于懂了这一点,所以今天她可以笑着祝福。
她要他过得好,她最亲爱、最亲爱的哥哥。
入夜了,今晚是哥哥的新婚夜,他的同事以及大学挚友吵着要闹洞房,有人提议买十几二十个小闹钟,设定成不同的时间藏在房里不同的角落,每隔半个小时响一次,让新人疲于奔命,虚度春宵。听说这恶毒手法是由网络上学来的,她没有跟着起哄,趁他们没留意时,悄悄找出每一个闹钟。
现在的他,应该正拥着新婚妻子,度过最宁静温存的新婚夜吧?
她相信,心苹姊会以她的温柔,抚慰他疲惫沧桑的身心…
只是…好孤单,在这样的夜里,特别觉得无助,好像又回到十五岁那一年,遍寻不着他时的心慌…
这样的感觉很不该,她明知道她从来都没有被抛弃,他的无奈和她一样深,她怎么可以埋怨?怎么可以想流泪?忍了一天的心酸,全在这时破柙而出…
“宇… ”因为知道他不会听到,她放任自己,一遍又一遍,让那缠绵的音律绕在舌尖,重温爱他的心酸与甜蜜。。
“这次,是你要下来,还是我上去?”树底下,传来低沉喑哑的嗓音。
她惊愕望去,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饭店里过他的新婚夜,明天按计划去度蜜月吗?
“你这样喊我,我能不来吗?”
“你回去!去陪心苹姊,我不需要你!”她心慌地赶他,怕再多犹豫一秒,她会任性地留下他,不让他走。
“你说谎。”他不为所动,定定望住她。不需要他,不会用让人心碎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他。
“你不下来,我上去。”
“哥,你不要----”来不及了,他已经付诸行动!
她不敢移动,也不敢再出声干扰他,怕他分神。比念书她或许没他拿手,但是比爬树,他绝对不比她俐落,这辈子他就为她爬过两次树,也跌了两次。
好不容易看到他安全到达,她松了口气,扑上前用力抱住他。“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爬树了!”她好怕他又跌下去,她再也不要让他爬树来找她了!
他浅叹,柔柔抚着她的长发。“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不管你躲在哪里。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
是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不管躲到哪个角落,只有他能够找到她,把在外头野了一天的她拎回家吃饭。
一回到他的怀抱,就再也离不开,埋在他胸前,鼻头酸酸的,双手恋恋不舍,放不开。她闷声道:“你应该去陪心苹姊,我们这样----对她好不公平。”
“我没有办法,我想见你。”一整晚,他满脑都是她离去时,那双空寂落寞的眼神,他也知道不该,但是他压抑不住飞奔向她的冲动。
她吸吸鼻子,忍住心酸。“那心苹姊怎么办?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不能----”
“我知道!所以今晚是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过了今晚,就真的只是兄妹了,所有的感觉都要牢牢地收起,我当我的好丈夫,你追寻你全新的美好人生,淡淡的手足之情是唯一能留下的…你还忍心在这个时候赶我走吗?”
“不想!”她闷闷地送出话,小脸依恋地厮磨着他的胸膛。
她懂他的意思,今晚,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没有道德的牵制、身分的考量,将违背伦常的罪愆远远抛在身后,这一刻,他们只是单单纯纯的男人与女人,以心相依----
算她自私好了,心苹姊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拥抱他,而她,却只剩今晚了。
“会不会冷?”
她摇头。“不会。”有他在身边,她永远不会冷。
他背靠着树干,将她密密搂在怀里,她的双手圈在他腰际,倾听着他的心跳,贴靠着、倚偎着,就像是对缠绵了一生一世的爱侣。
“那你会不会不舒服?”她是靠在他身上,被他呵护着,但是他就不一样了,坐在树上、靠着枝干的滋味不会美妙到哪里去。
“不会。”他同样回答。和她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晴,有样东西给你。”
“什么?”颈肤一阵冰凉,她低下头,一条银链系上颈间,是两颗镂空重叠的心形坠饰,小巧精致,在月光下闪动着幽浅流光。
“同心链。本来打算在你十五岁生日那年送给你的,并不值多少钱,明知道再也没机会送出去,却还是舍不得丢弃它,一直保留到今天。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就当是纪念。”
同心链、同心链,永结同心。
他对她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的无情,他爱她的岁月比她想象得更早、更久。
她偎着他,胸臆间熨贴着同心链,以及他与她,互动的心。
“好可惜,这棵不是杨桃树,我现在好想吃杨桃。”她喃喃低语,多想再次重温那年无忧纯净的情怀!
“我们现在去买。”他坐直身,当下就要拉她下去。
“不要啦!”她赶紧拉住他。“我随口说说的,现在又不是杨桃的产季,而且又那么晚了,时机不对。”
沈瀚宇沉默了。
小小一颗杨桃,让他领略了爱情的滋味,可是也一如她所说,他们爱错了时机。
身分不对、方法不对、地点不对,相爱时机,也不对。
所以,他们永远只能尝到,酸酸涩涩、难以入喉的杨桃滋味。
她握住胸前的银链。“哥,你会过得很幸福吧?”
他回眸,无法答复她。
“心苹姊很爱你,我相信有她在身边,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好。过去那一段,错都错了,我们都把它忘掉,各自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忘得掉吗?”
“嗯!一定可以的。”深怕说服下了他,她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够了!”他捧住她的脸,对上她泪光闪动的眸子。
“答应我,哥。你一定要过得很快乐、很幸福,连同我的分,一起幸福下去,这样,我才能死心… ”
“连同你的分?那你呢?”
“我也会找到我的幸福,你不要担心我。”她强忍酸楚,说着违心之论。
“齐光彦吗?”
“或许。你不能否认,他对我真的很用心,除了你,就只有他对我最好了。”
“你会像爱我那样,把所有对我的感情…都给他吗?”
“我会!你也要这样做才可以,心苹姊值得。”
他闭了下眼,强自压抑地点头。他没有资格抗议什么,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宇… ”她心疼着,轻抚他沉痛的面容,他不去思考,将她紧揽入怀,绝望地吻住她。
这是最后一次,他放纵自己的感情,在彼此交融的泪水中拥吻,同时尝到他与她咸咸的泪、炙热的唇。往后,在没有她的人生里,他永远会记住这一晚,有个女孩,与他交换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吻。
无法告诉她的是,不管这一生他会有多少女人,心中最深的挚爱是她,同时,却也是他这辈子永远不能拥有的人。
他放手,不是怕毁了自己的人生,而是想保有她的人生,她还有无限可能,有太多男人等着爱她,她会找到更好、更适合她的,而他会永远将她放在心中,永不忘怀这一生,他曾如此深爱过一个女孩。
这样就够了,他并不遗憾,至少这一刻,她还爱他。
她不知道新婚夜失踪,一夜不回的他,后来是怎么向心苹姊解释的,也或者什么解释都没有,不管他做了什么,心苹姊只是一贯的体谅。
但,她是看在眼里的,她是他们之间的一个阻碍,尽管心苹姊什么都没说,默默包容。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她还在的一天,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于是,在下一个学期开始时,她告诉沈瀚宇,她要去学校住宿。
“家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去学校宿舍?住在外面多不方便。”
“我在家里,你更不方便吧?”她眨眨眼,若有所指地轻笑。“家里隔音效果实在不太好,我出去以后,就不用再让大嫂‘消音’了。”
沈瀚宇不为所动,眉头皱起。“不要跟我嘻皮笑脸,我不是不了解你。”笑得那么假,她是在骗谁?
她放弃撑得牵强的笑容,叹了口气。“不然你要我怎样?待在这里,对我真的就比较好吗?答案你很清楚!既然早晚都要放手让我走,你现在还在拘泥什么?”
“我… ”他被问住了,答不上话来。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她补上一句。
“一定得这样吗?”能割舍的,已经什么都割舍了,他只是想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连这样都不行吗?
“如果你真的为我了,就让我去,好不好?”见他愁郁不语,她又道:“而且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寒暑假我还是会回来住啊,到时可能又要委屈你禁欲了,我要求良好的睡眠品质。”
她都薖arty烧庋耍俨辉福仓荒芊攀帧
事情成了定局,但是交换条件是要她辞去原来的打工职务。现在的他收入稳定,经济状况许可,没必要让她这么辛苦。
就这样,她搬去学校宿舍,开始她单纯的学生生涯,和同学上图书馆找资料,聊聊校园八卦,偶尔也看得到她和齐光彦牵着手一同出现,等到假日空闲时,回家陪兄嫂吃顿饭,知道他们过得好,才能真正放心。
大三下学期,期中考刚考完,一时兴起,回家绕绕,放松紧绷的心情。
“嫂,你在煮什么?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一进门,她将钥匙搁在茶几上,丢开背包往厨房钻。
“小晴,吃过饭没?”刘心苹一边洗菜,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开玩笑,都要回家了,当然是打算空着肚子来吃垮哥。”
刘心苹轻笑。“吃不垮的,你哥还求之不得呢!”
“我知道啊!”她挽起袖子。“你在煮什么?我来帮忙。”
“不用了,这里我来就行,你去陪你哥聊聊。”
她停下准备切菜的手,关心地问:“大嫂,你和哥----还好吗?”
刘心苹扯了扯唇角。“还好啊!你有空也多回来走走,瀚宇很挂念你。”
“可是我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不要瞒我。”总觉得今天大嫂心事重重的…
刘心苹顿了顿,关掉水龙头。“学术研究的事,你哥有告诉你吗?”
她一愣,摇头。“什么学术研究?”
“国外有个医学机构在邀约,原本的人选并不是他,后来听说那位医师为了女朋友而放弃,院方希望他去,但是他说,他没必要顶替别人不要的,沾这种光并不值得骄傲。其实,他根本不是会拘泥这种小节的人,谁都知道那只是借口,他是放不下你。”
“你跟他谈过吗?”
“谈过,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刘心苹叹了口气,眉心淡颦。“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厚,我很清楚,他放不下你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替他惋惜。”
“你们吵架了?”
“这一去,多少年很难预估,有你在,他怎么可能走得开?他的心情和那个放弃机会的医师是一样的,结果,我一碰到他的致命伤,他就动怒了… ”
说到底,又是因为她吗?
她心情沉重,问出口:“你要我去劝他,是吗?”
“对不起,小晴,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自私,但是现在只有你能说服他了,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多少人抢破了头,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
“不要这样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闹得不愉快,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要不是她,大嫂可以得到更完整的丈夫,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知道该怎么敞。
刘心苹摇头,苦涩一笑。“我明知道情况是这样,还是决定要嫁他,就没什么好怨的了,我早就做好包容一切的准备。”
“不会更糟的,我会说服哥,让你和他到另一个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哥,我和他没有开始,也不需要结束,丈夫是你的,没人抢得走,就算是我也一样,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只有你,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也必须如此深信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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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 小强
  
“小晴… ”在她温柔宽容的眼神下,刘心苹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狭隘肤浅。她怎么可以怨怼小晴故意霸住沈瀚宇的心,让他走不开呢?她一定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今天才会对她说这番话吧?
沈天晴浅浅笑了。“请你让哥快乐,这是我唯一要求的。”说完,她转身离开厨房。
刘心苹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恍然明白----
原来----小晴才是那个最爱沈瀚宇的人!虽然她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他,但是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比任何人少,甚至,就算是她这个当妻子的也一样!
如果不是血缘开了他们一个大玩笑,今天,他们应该会是世上最幸福、最相爱的一对吧?
那天,他们经历了一场争执。
她要他好好考虑自己的前途,但是对他而言,再美好的前途,都不及一个她重要。
“我答应过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到后来,他逐一回想,才明白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父亲语重心长对他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深意。
在当时,他以为那是托付终身,后来才知道,是父亲清楚自己的健縋arty隽宋侍猓苍ち系秸飧黾以缤砘崛莶幌虑纾诟盖鬃吆螅褪撬ㄒ坏难琢耍呕嵋煤帽;に
可是他却因为身世的冲击,选择一走了之,让她平白受了太多委屈,他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因为他无法预料,这次要是再离开她,下次回来,看到的会是怎样的她!
她这个人就算受了苦,为了不为难他,也会隐忍着不说,他永远记得母亲去世时,与她重逢的情景,这种感觉,一次就够痛到骨子里了,他绝对不要再来一次,绝不!
“我这么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啦!就算要照顾,也还有齐哥啊!大不了我答应你,每个月定期写信,有事一定打电话告诉你,行了吧?”
“我不相信你。”他完全不给面子。
“你!”她为之气结。“沈瀚宇,你不要逼我生气哦!”
“我就是逼你生气又怎样?”他是哥哥,她能教训他不成?
可----恶!她火大,抓起枕头朝他砸去。
被砸个正着,沈瀚宇怒瞪着她。“沈天晴,你!”
她不驯地昂首,回瞪他。
一秒、两秒、三秒。他叹了口气。“没有用的,你就算逼我生气,我还是不会去。”
她深吸了口气。“好,那我们谁都别生气,冷静下来谈。你要我怎样保证才肯去?”
“你怎样保证我都不会去。”抓来看到一半的书,懒得和她多费唇舌。
她随后抽掉书,扔在旁边。“好,你不走,那换我走,下学期我就申请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交换学生的,万一我客死异乡,罪过你要背。”
“你再说一遍。”沈瀚宇站了起来,一拳重重捶上桌面。
“说一百遍都没问题,你敢揍我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半晌----
沈瀚宇泄气地揉揉额际。“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为了赶我走吗?我这么碍你的眼?”他很受伤。
“对,你就碍了我的眼。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我精彩的人生吗?你时时在我眼前晃,要我怎么重新开始?我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而那个人生,不需要你。”
明知她只是在用话激他,但他还是被打击到了。
她,不需要他,所以,她要他走。
他在她的人生中,已经是多余的了…
“你确定吗?”真的…再也不要了吗?
“原谅我这样说,但这是事实,而我也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前途,那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多为大嫂想想吗?可是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哥,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说话要算话,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沈瀚宇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不说话。
“哥?”
“我还能说什么?”她都薖arty烧庋恕
她是他的致命伤,一旦她铁了心要说服他,他是无力招架的。
“你真的----会过得很好吗?”
“我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她举出三根手指头。
“省省吧,你从来就不是童子军,拿别人的名誉发誓,算什么好汉。”
“反正你相信我嘛!”
“一个月一封信,两个月最少一通电话,我会算时间,迟了我会立刻回台湾。做不做得到?”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很茫然。她从不以为自己的画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过绘画天分这回事,但是他们说,她的画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挥洒在纸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感,所以他们看到的也不是画,是深沉的情感。
这阵子为了展览的事,有许多细节要忙,还要交出足够的作品,令她严重睡眠不足,有几次画到一半,视线突然一阵模糊,她想应该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
这一天,接到齐光彦的电话,想起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的他们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诉过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说,他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过饭后,他们兴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买些绘图颜料,顺路绕到美术用品社,在过马路时,双腿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你没事吧?”
“我… ”那一瞬间,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到他伸出来的手,靠着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你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你哥告状,说你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好啦好啦,他承认他孤陋寡闻,他又不是学医的,哪会知道Multiplo Sclerosis是什么鬼东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了。
回头看见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你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向他解释。
沈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池…”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肉体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英国.伦敦

沈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m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吗?”
“Multiplo 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间:“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也就是说---- ”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沈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 ”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像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的沈静男孩和他怀申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时,斜雨窗下并着肩,温柔俊秀的少年与纯情无邪的小小少女,没有人会怀疑,画中男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有时,也看得见稍稍年长的妇人与男子穿梭其间,威严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长记录片,记录着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一名没没无闻的年轻画者,一夕之间备受瞩目,各大报艺文版争相报导,将其誉为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
这是一个成功的画展,同时,也是最深情的画展。
在画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伫立在某张画前,整整三个小时。
画中,绘出男子的侧影,迎着光,模糊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绝俊容颜,半敛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处阳光中,背景却是一片黑暗。矛盾,却也强烈。
那张画名为“光与影”。
画名之下的简介,只写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生与死,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地狱,永不交集的,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
没有人留意到,两颗清泪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门轻轻开启,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来。

“看护小姐,是你回来了吗?”
来人一步步轻缓地走上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轻晃了两下,锁不住焦距,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他压抑地转过身,用颤抖的双手,将带来的花插上。
“我闻到野姜花的香味了。你终于买对一次花束,我很喜欢野姜花的香味哦!”她浅笑,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触不到本该存在的东西,笑意一收,她惊慌地摸索。“看护小姐,麻烦你帮我找找看,我挂在身上的那条链子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那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他回眸,目光搜寻到落在枕边的炼坠,拾起放回她手中。
她抚触着坠饰的轮廓,收进掌心,然后松了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宝贝这条链子,它看起来价值不高。其实你错了,它对我来说,意义等同于生命,因为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送的,是他爱过我的见证。他长得很帅哦,如果你见过他,就不会老是问我,像齐先生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我不接受他了。生命中有了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对任何男人动心。
“可是,我把他赶走了。我说,我不需要他了;我说,我要重新开始;我说,他的存在会阻碍我得到幸福…其实,那些全都是骗他的,我只是想放他自由,失去他之后,我生命中已经没有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泪,挤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看,我很厉害吧,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哦,亏他还那么了解我,有时想想都好佩服自己,居然能够成功瞒过他,而且一瞒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气死,呵呵!反正我也等不到这一天,他就算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可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再也撑不住颤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薖arty隹凇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时,我就会紧紧握着这条项链,感觉他还在我身边,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这样,我就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他双手紧握住桌沿,怕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顿,就是紧紧拥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泪光,她动手想将项链戴上,扣了几次没成功,她羞涩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帮我把链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气,咽回喉间酸涩,二度帮她系上这条同心链。
“呃,还有,我这么久没写信给我哥,他会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写下我念的内容,用计算机印出来,不然他会认出笔迹。我不想再麻烦光彦了,我每次都做让他很为难的事情,这次要他帮我隐瞒我哥,我哥知道后,一定会揍掉他半条命,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帮他说情了,真的对他感到很抱歉…”
“看护小姐,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有点渴,想喝水。”
他倒来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正欲接过杯子的她一顿,怔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荡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哥…?”
他抿紧唇,咬牙不吭声。
“哥,是你对不对?我感觉得出是你…”他的气息、还有被他碰触的感觉,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迫切地探向身后贴靠的胸膛,顺着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贪渴地抚摸着,以指掌记忆着深深爱恋的俊貌,然后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喊出声:“哥,我好想你!”
“你还有脸说,沈天晴,你这个大骗子!”沈瀚宇喑哑地低吼,用力回搂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伴随着泪痕,死命地纠缠。
“来不及了!我说过,你要是欺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等你好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你就给我走着瞧!”他眸中也有泪,说着狠话时,怀中的身躯却不舍得稍放。
才离开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果然不该离开她!十八岁时离开,让她受尽苦楚,二十七岁时离开她,竟然是躺在病床,连命都快没了,而她还可恶的打算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他就知道不该轻易相信她的保证,一辈子没当过童子军的人会有什么童子军人格?他真是笨得该死!
“哥,你不要生气,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哦,你不要一回来就凶我,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手足之情。”她软声低哝,鼻尖依恋地轻赠他颈肤。
“少来!撒娇也没用了,谁稀罕跟一个把我要得团团转的人有手足之情!”说是这样说,双手仍是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游移。她瘦了好多,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他用力抱着,位于心脏的地方狠狠抽痛。
稍稍松了手,他上下打量她。“来,让哥好好看看你。”
“我现在…变得很丑吧?”怎么也没想到,分开这么久,一回来竟然让他看见她病得最憔悴的模样,他会不会很失望?本来还曾经在心中仿真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可能性,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去迎接他,现在全毁了。
“不会。”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五指轻轻梳顺她的发,他还看过她流着两管鼻水。头发都没长齐的样子,在他心目中,晴就是晴,从来就没有美丑之分。
“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你了…”她好想、好想看看他。三十岁的他,一定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你可以感觉我。”
纤细的手指开始在他脸上滑动,看不见之后,触感反而更加敏锐。“和我想的一样,还是那么帅,一定有更多女人被你迷倒了,对吧?”
“我不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想知道的话,自己争气点,赶快好起来,就可以亲眼看到我了。”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会。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好起来。”
可能吗?他也是医生,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病是好不起来的…
“哥,你知道吗?在我知道自己的病之后,我并不难过,只是担心而已,我担心你不能承受。光彦、心苹姊、还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伤心,不过那总会过去,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要你在我身边,看着我被病痛折磨,然后残忍地要你目睹我的死亡,我知道那会让你崩溃,所以我歪让任何人告诉你,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日没夜地记录着我们的过去,我交代他们,将这些画全留给你,日后你要是看到,就会明白,我掏尽生命中最后的光热,把毕生的感情都留给你,而这些足够支撑你熬过所有的悲伤…
“我拚命地画、拚命地想你,不断和时间赛跑,争取每分每秒,一直到看不见、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手里都还拿着画笔,看见角落那幅画了吗?那是我画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最舍不得与人分享的一幅。”
“看见了。”树影之下,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与女人倚偎亲吻,女孩胸前,静静躺着双心项链,交融着吻与泪,凄伤却也甜蜜。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情感纪录,在他新婚那一夜。
“可惜的是…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我现在却连笔都握不牢了…”
“例如----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你看到了?”
“嗯。”他轻应。“我来替你补上,好吗?”
“好。”
得到她的许可,他拿起笔,凝思了一会儿,在一旁轻轻写下:

偷,一晌贪欢
换,一世情怀
从此,南方北方
地球的两端
聚也相思,离也相思

“天堂地狱,爱情天平的两端,永不交集的你和我”,不该是他们的结局,这,才是他要的。
“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惩罚。”
“哥!”她抗议。
“晴,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对不对?”
她静默了下。他继续又道:“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兄妹又如何?有没有血缘又如何?我们之间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你那些画想告诉我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世俗的规范又有什么关系呢?看了你的画之后,我一直在回想你十五岁以前的日子,同样是你,同样是我,为什么要有差别?人类的生命是那么脆弱,这一次,我想放纵自己,只要我的心没变,你的心也没变,这样不就好了吗?”
“哥!”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一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许多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想把握住仅剩的生命,为他燃烧最后的光热。
轻轻地,她笑了,她想,这会是她这辈子最美的笑容。靠在他臂弯,低声问:“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她听到雨声,也闻到泥土的湿气。
“没关系,很快就会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感觉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可惜这个时候,台湾看不到雪…”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保证让你看到一大片皑皑白雪。”
“可是,我现在看不见了…”
“你可以感觉。”
“我的脚,没有知觉,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你、背你、帮你推轮椅,办法多得是。”
“我体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远。”
“那就不要走远,等你累了,随时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体力比你好。”
“我会抽筋、疼痛,像针刺一样难受。”
“我帮你按摩,做物理治疗,别忘了,我是医生,懂得怎么照顾你。”
“我会拖累你…”
“胡说,你只会给我快乐。”
她说一句,他答一句,终于,她展颜笑了。
“真的吗?那,哥,你快帮我祈祷,让雨早点停。”她已经等好多年了,这也许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再等不到,她恐怕…再也没力气继续等下去了。
“好。”他轻道,喉间涌出的酸意,强自咽下。
“哥,你窗户没关好是不是?雨水打进来了。”她摸了摸脸上的湿意,一颗、两颗,滴在她脸上。雨水,是温热的吗?
“对不起,我立刻关上。”他忍住哽咽,胡乱抹去脸上的泪。
“不用了,你不要走。我好累,你抱着我,让我睡一下好不好?”她疲倦地沉下眼皮。
“好,你睡,我一步都不会走开。”他小心搂抱住她,轻轻拍抚。
“嗯,你说的哦?不可以不见,不可以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哦!”
“谁会像你这么皮啊!从小到大,每次乱跑的都是你,要我满村子找人,把你拎回家。”不论过去、现在,他一直都在原地守候,不曾走开过一步。
“呵----”她相信,不管她躲到什么地方,他一定找得到她的。她安心地闭上眼,声音逐渐模糊!“哥,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句话了…”
“什么话?”
“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后,一定告诉你…”
“好,我等你。”他轻声承诺。
微风吹动未完成的素描手稿,一页页随风翻飞,定在其中一张凌乱的字迹上----

如果,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仅有的,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化为秋蝉,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风乍停,窗外纷飞细雨止息。

二○○三年七月七日,天空,放晴了。

补述

在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沈天晴是否仍活着,成了众人心中解不开的谜。
整整半年,刘心苹寻着丈夫的足迹与讯息,始终没有着落。
直到隔年初春,她收到一封远方背来的消息,信中,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今生,我欠你。
我与她,生死缠绵。

没有称谓,没有署名,就像他们留下来的那幅画以及手稿。爱情至此,很多事反而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了。
她循着信中邮戳的发信地,来到了屏东一处淳朴乡居,只找到一座新坟,上头,有他的名字,以及他挚爱了一辈子的那个女孩。
她不晓得,埋葬在里头的,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绝望的心,死去的爱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知道,这不只是一座坟,同时也代表了他的重生,这一生,他们都爱得太苦太累太煎熬,至少,他们不需要再去顾忌世俗与道德的谴责,他和她,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她终于看清,有些爱情是超越生命的,在参与了这样一段爱情之后,她还有什么好拘泥的呢?许多事她已释怀,这份爱情从来就不属于她,一路走来,她战战兢兢,握紧了,怕捏碎;握松了,怕失去。她也倦了,不属于她的,就放掉吧,他们的解脱,同时也是她的。
为他们点上三炷清香,同时,将沈天晴的手稿一张张地焚烧,凝视着火光一寸寸带走他们的深情。

如果,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仅有的,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化为秋蝉,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属于他们的。全还给他们吧!她还他们,相爱的自由。
她相信,真正的爱情并不会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消失,它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度抽芽,茁壮。
离去前,耳边传来蝉声唧唧,像是温柔凄美的情缠旋律,吟咏着不为人知的永恒爱情。
秋蝉,秋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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