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气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从租住的民房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顺着那条高低不平的烂路七拐八拐还没拐到车站,竟然狂风大作,下起了豆大的雨点。慌乱中,踩的高跟鞋又卡在了石子路的一处裂缝里,脚崴了痛得直抽冷气,那鞋跟自然也是奉献给那破路了。等浑身差不多湿透,拎着一双鞋一瘸一拐扑到车站的雨棚下时,一辆四路车刚刚开走,车轮带起的泥水溅成一朵朵颓败的黄花。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塞牙,我肺都快气炸。等狼狈地赶到科室,疑难病例讨论早已经开始,同事们都好奇地转过头盯着我,主任更是因为讨论被打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也是,这次疑难病例讨论是一周前就通知了的,又请了上级医院的专家,可想而知我的迟到,又以这样狼狈不堪的形象,主任该是有多气。自然,我这个月的全勤奖也是泡汤的了。
恨得牙痒痒,都是死刘泽,没用的男人,结婚都两年了,女儿也快一岁了,还过着租房住的苦日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行,就是砸锅卖铁,就是拉下脸回娘家求救,我也要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死刘泽,破刘泽,自己没出息,家里也穷得叮当响,还死要面子,不肯向我爸妈低头借钱,那个烂面子撑着给谁看呢!
坐在值班室一肚子气没处撒。这时,小姐妹施菲端了杯牛奶过来,递给我说:“月如姐,快喝杯牛奶吧,是热的,你看你脸都白了。”一时,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汩汩地冒出来溢了满脸。顾不得那么多了,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我的哭相把施菲吓到了,她慌忙丢下杯子,扯了毛巾就给我擦脸。待弄清是怎么回事后,施菲笑道:“月如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上班时看见院办贴了通知,说医院有一套一居室卖,四十平米,十万块。有意者快找总务科科长报名。听说还不是报了名就能买到,要按工龄、学历什么的打分排名。”我一听,立马打住了哭,胡乱擦了几下脸,就往总务科方向跑去。
等到了总务科,说明来意,汪科长说报名的连带我有四个,符合条件的只有玉琴和我两个。我一听就傻眼了,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偏偏遇到了一枚绣花针。人家玉琴工作年限比我长,人家又是本科制的医生,我仅是专科制的助产士,仅这两项我就比不过她。可还是有些不死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汪科长通融。汪科长要我自己去跟玉琴商量,私下里看能不能解决。只要玉琴放弃,他那儿没意见。
连连点头感谢汪科长指明一条路。又一路小跑着跑到玉琴所在的儿科,玉琴正在查看一个患儿。耐着性子等她打发走患儿和家长,我忙不迭地跟玉琴讲明来意,意思是说她目前有房住,能不能不跟我争这套房子,房子小得可怜,又是七十年代末的老房子,而且还是顶楼没有隔热层,反正就是尽捡房子的不好来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唉,为了能拥有自己的房子,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琴却是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房子她肯定要了,她目前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想要一套一家三口住的小房子。
唯一的一点希望又如肥皂泡不到半空就破灭了。我是欲哭无泪,里子和面子都丢尽了,也没讨到什么好。
好不容易回到家,看着租来的那破房子,还有房子里简单的陈设,气得牙疼,自是指着刘泽的鼻子冲他发了一大通火,给他下通碟一定要尽快买套房子,把丢的脸面贴回来。刘泽被骂了一通,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好,我知道他即使能打出一个屁,准也是那说了千遍的“我觉得租房子住也挺好的,没什么丢人的”,我耳朵都听起茧来了。唉,当初怎么就听不进爸妈的话,非要嫁给这样一个没钱没房没车没品没味的人呢?看来,房子的事,还得我自己多费些心思。
【二】
没过几天,咨询处的蓝阿姨来我们科室看一个刚生孩子的亲戚。蓝阿姨跟我妈是姐妹,看我没精打采的样子自是关心:“月如啊,你脸色不太好,病了吗?”我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蓝阿姨,没有呢,还不是为房子的事发愁?您看我家小月月都快一岁了,还跟着我们东搬西搬没有一个安定的家,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蓝阿姨一听,忙跟我说:“月如啊,我前两天听我们门诊的夏丽说她要把医院院子里的房子卖了,要不我去跟你问问?”我一听,浑身又来了劲,只要在医院院子里买到房子,不仅上班方便,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碰上老房子拆迁,可以换一套新房子,划算。赶紧地求蓝阿姨帮忙问问。
蓝阿姨也是个急性子,回去不到一会儿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夏丽的房子真地卖,要我尽快去跟夏丽碰个面谈谈,顺便看看房子。
本想着跟刘泽说一声,可又担心他泼冷水,或是仍放不出一个屁丢人现眼,所以干脆没给他通气,自己一个人直接去了门诊部,通过蓝阿姨找到了夏丽。夏丽是医院闻名的美人儿,看起来温婉,说起话来倒是有外科医生的干净利落,说我如果真想买,十八万成交,全付现金,买方负责过户等费用。
我一听,房子有九十平米,比医院先前公开卖的那房子大了一倍还不止,价钱却还是合理,心便动了,商量着能不能先看看房子。夏丽二话没说,脱了白大褂就带我去看房子。
真好,见房子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虽说整栋楼只有两层,可夏丽的房子在最顶头的二楼,上面有隔热层,她自己又从二楼直接弄了楼梯通到地面,并加了一道铁栅栏,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房子外墙是清一色的红砖,上面还攀着爬山虎、丝瓜秧,红绿映衬里,抢眼,又带着清凉。房里是两室两厅,木制楼板全刷了枣红的漆,踩上去稍有嘎吱嘎吱的响,又有微微的颤,墙上贴着杏黄的墙纸,还是大半新,又有一个封起来的小阳台,几盆蔷薇、月季正开着粉红的花。
心里是一百个满意,还是掩饰住满心的欢喜,对夏丽说:“房子还可以,就是价钱有点高,而且还要全付现金。这是天大的事,我得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夏丽也爽快:“要不是新房装修紧等着钱,我还舍不得卖呢。那行,你回去商量了尽早给我个回话,免得我再应了别人。”
喜滋滋地回到家,饭都没做就冲刘泽报告了这个喜讯。刘泽听了我对房子的描述,似乎也很有兴趣,也难怪,他一个古典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原也是对浪漫和小资情调有感觉的,只不过是被生活给心蒙上了灰,有些迟钝罢了。
不过,很快,刘泽就像炎炎夏日午后的茄秧子,蔫了。我有点急,冲他嚷道:“你倒是放个屁呀,买还是不买?”他怏怏地说:“买也要有钱啊,我们所有的存款加起来也才一万多,哪弄这么多钱去?”一说到钱,我也才意识到这个顶现实的问题。是啊,十八万现金,抢银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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