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和阿丽从商场里走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由于逛得太忘情,直到商场关门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时,才恍然惊起,恋恋不舍地走出门去。
门外就是大街,时间已经很晚了,公交车已经没几辆了,几盏昏黄的路灯站立在街边,投射下大片大片的阴影。阿美有些害怕,对阿丽说:“这么晚了,公交车十点就没了,其他的车也不能直接到家,咱们还是打车吧!”
“打车多贵呀,这么远的路,少说也得20多块钱。再说打车也不安全啊,谁知那出租车司机好人坏人!大夜里的,万一出点事呢?”阿丽摇摇头,否决了阿美的建议。
于是,两人在公交站继续等。街面已经很空旷,偶尔有几辆汽车从她们面前飞驰而过,但都不是她们要等的。
“算了,别等了,末班车已经没有了,都这么晚了,再等也等不来的。”阿美有些害怕,又催促起阿丽来。
阿丽刚要说话,就看见一辆公交缓缓驶入站台,她看见那正是直达家门口的813路公交车。待车走近后,她惊异地发现,车上竟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想不到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没回家。正好,上车吧!
阿丽很高兴,转身想叫阿美,却发现阿美已经打了一辆出租车,正招呼她一起上去呢!她冲阿美喊:“车来了,快上吧!”可阿美已经进了出租车,透过车窗向他招手。
出租车司机很不耐烦地说:“小姐,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下车!”阿美还想等阿丽上来,司机却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而此时,那辆公交车已稳稳地停在了阿丽面前。阿丽问司机:“到我家么?我家在XX站。”
“到到到,凡是回家的都到,这大夜里的,不用说也知道是要回家,快上来吧,小姑娘。”司机热情地说。
阿丽心头一热,便抬脚迈上了车。这年头,难得有服务态度这么好的司机。813路是她常坐的一班车,它纵贯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奔走于城市的东西两端,沿途所经过的,都是繁华地带。平日里她坐这班车,总有一些素质很低的司机吵吵嚷嚷,一脸的不乐意,今天终于赶上个让人舒服的好司机。
不知为何,车里的人出奇的多,几乎没有落脚的位置。阿丽找了个稍微宽敞点的角落站了过去,扶住了栏杆。呆呆地凝视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想着阿美,不知她能否顺利到家。
阿美一个人坐在出租车里,司机背对着她,一言不发。阿美有些慌乱,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师傅,看您这技术,开车不少年了吧!”阿美故作轻松地说。
“嘿,别说,你还真说对了!”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出租司机的声音里透出了得意,“其实啊,我以前是开公交的,但是后来出了点事,我就改开出租了!”
“那,出了什么事呢?”阿美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说来话长啊,那天,我病了,病的很厉害,根本下不了床,可单位还是让我出车,说现在缺人手,不能随便请病假,否则就开除我。我没办法啊,就想找个人替我。巧了,我有个双胞胎弟弟,不久前刚领了驾照。我就寻思这让他替我几天,当然这事要瞒着领导,不然我这饭碗就没了。”说到这里他沉默了,长叹一口气,阿美从反光镜里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仿佛揭开了旧日的伤疤。
而813路公交车里的阿丽,此时正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艰难地喘息。她算是彻底体会到大都市的人口密集了,午夜时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挤公交。(吴小白QQ898913191)看看他们,夹公文包的上班族,穿着校服的学生,抱小孩的妇女,年逾古稀的老翁,总之什么样的人都有。
阿丽突然有些奇怪,这些人,不该在这么晚了,还出来活动吧!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加班加到深夜还可以理解,可学生不可能这时候才放学吧?还有妇女和老人就更不会大晚上出家门了,多不安全啊!
813路公交车,末班车21:30。她抬起头,不经意瞥见车厢上方的列车时刻表。也就是说,最晚夜里十点,末班车就已经走了,可她登上这辆车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难道碰巧今天末班车晚点了,可也不至于晚两个小时吧?这也太异常了...
出租司机沉默了好久才继续开口:“当时,我光想着怎么瞒过单位了,根本忘了我弟可是一天也没上过路啊!就这么把一车的人交给他,我怎么就做得出来呢!”他的语气变的颤抖起来,努力平息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弟是个爽快人,听了我的请求之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于是我把驾驶证什么的交给他,并简单叮嘱了他几句,就让他上路了。”说到这里,出租司机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阿美听着他的叙述,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胸有些闷,便打开车窗,大口呼吸着午夜的寂静空气。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偶尔有几点稀疏的光亮从眼前飞速掠过。她想起了刚刚分手的阿丽,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刚才自己打了车让她上来,她却魂不守舍,梦游一般,自己喊了她几声也没有任何反应。阿美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扔下阿丽独自离开。眼前这个欲言又止的出租车司机让人琢磨不透,不知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不堪回首的故事。
阿丽蜷缩在拥挤的车厢里,竭力站稳不被人挤倒。她的脸对着窗外,将十里长街的夜色尽收眼底。行程过半,马上就要到家了,再忍几站吧。阿丽这样想着,只盼能早点到站。
车厢密不透风,人又多,像个大蒸笼。阿丽忍不住去推车窗,想让新鲜空气进来,可她使足了全力也无法将车窗打开。那窗户像是被牢牢地铸在了铁皮车厢上,严丝合缝,上面落满了灰尘,像是很多年不曾打开过了,阿丽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出租车司机沉默了好久才幽幽地开口:“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啊,要不是我出的那个馊主意,我弟弟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啊!”
阿美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忐忑不安地盯着司机模糊而背影,等待着下文。
“那天我弟弟按照我的安排,冒充我去上班,结果出事了。”出租车司机停顿了一下,“重大事故,我弟弟当时开着车,车子失控,撞断了高架路边的护栏冲了下去,从几十米的高空掉下去,死了一车人呐!”司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回忆,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车身也随之微微晃动,
不知不觉,周围的景色渐次荒凉,已经逐渐远离了繁华的市区,快到家了。阿丽奋力挤到门边,准备下车。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交车没有按照她预想的路线笔直地前行,而是在离她家还有几站的地方,向右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漆黑而陌生的小路。
黑灯瞎火,整节车厢瞬间被黑暗所笼罩。路边布满了高高低低的荒坟野冢,隔很远才稀稀拉拉地矗立着几盏昏黄的路灯,暗淡的光线照不亮漆黑的路面。
看清这是一片墓地之后,阿丽几乎惊叫出来,她清楚地记得,这班车的线路,明明是笔直的,能经过自己家门口的呀!可现在,怎么拐到这黑乎乎的小道上了,这是怎么回事?见鬼!
公交车还在不紧不慢地向前驶去。“停车,快停车啊!”阿丽慌张地大叫道,用力拍打着车门,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可司机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开着车,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
突然,阿丽肩头一沉,一个东西无声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听完了出租车司机断断续续的讲述,阿美心里很沉重。很多时候,我们不经意的一个小小的决定,也许就毁掉了别人的一生,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别太伤心了,毕竟你也有你的考虑,何况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这只是一次交通事故,谁也不能避免,也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太自责了。”阿美强压心底的震惊,安慰了司机几句。
“弟弟出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面对现实,一看到公交车就心惊胆战,最后我就辞职了。”出租车司机提起往事,心有余悸地说。
公交车上,阿丽感觉到了自己肩头的异样,猛地转过头去。就这样,她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无声地倒在在阿丽的肩上,脑袋紧贴在阿丽的脖子上,枯槁的乱发散落在肩头,冰凉的手几乎触碰到阿丽的面颊。她的表情那么狰狞,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呆立了几秒种后,阿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瘆人的尖叫。
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这是她今夜见到的第一个死人。
打车就是比坐公交快,一转眼,阿美已经看到了自家的楼群。付了钱之后,阿美走下车去,走进万籁俱寂的午夜。
她掏出手机,给阿丽打了个电话,看看她是否平安到家。当手机里传出“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冰冷女声时,阿美的心凉透了。她继续打,不停地打,她多么希望阿丽突然接起电话说“我已经到家了”了啊,可手机里一次次的反复冰冷女声让她的心跌至谷底。
突然,阿美想起自己刚才匆忙下车,竟把在商场买的东西落在出租车上了。所幸要了发票,上面写着电话。
电话是出租车公司的,这大夜里的,肯定是没人接。也罢,明天等有人上班了再打吧,反正丢不了,阿美心想。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阿美很疲惫,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阿美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落在出租车上要去取。她急忙从包里翻出昨晚自己乘出租车时那张发票,照着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一个很温和的女声传来:“您好,这里是XX殡仪馆,很高兴为您服务。”阿美听了差点把电话扔了。
“那,请问您认识孙乙吗?”阿美在崩溃的前一秒钟,使出最后一点元气,念出了发票上那个白纸黑字打印出的名字。
“不认识,不过我们着有个叫孙甲的,是我们这的一个司机。”服务小姐语气依旧温和。
一瞬间,阿美觉得自己要晕厥了,“那,这个孙甲,他现在在吗?”隔着电话,阿美的全身抖动不止,说话声音都在打颤。
“对不起,他昨晚出车祸了。”服务小姐的声音里透出了悲伤。
阿美已经站立不稳,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攥着手机,大口大口穿着粗气,“那请问,他还有什么兄弟吗?我是说,双胞胎兄弟……”
“哦,有的,听他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开公交的,不过在一年前出车祸死了,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服务小姐发出了伤感的叹息。
阿美已经无力回应了,她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电视机的开关。新闻刚刚开始,头条是一起公交命案:
“昨夜我市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XX人民公墓附近发现一辆机动车残骸。据证实,这是一辆运尸车,车厢内装有数十具尸体,是运往该人民公墓殡仪馆的。据现场勘察,车子当时失控,撞断了高架路边的护栏冲了下去,司机当场身亡。另外,车上当时还有一名女性,年龄二十岁左右,目前也已身亡。据查证,她只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并不是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却意外地出现在这辆运尸车上,具体情况正在进一步审理中。”播音员用沉痛的语气说道。随后,案发现场的画面映入眼帘。
当镜头定格在那名年轻女性面部时,电视机前的阿美发出了骇人的惊呼。那张脸,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阿丽的脸。
而当一秒钟后,电视中遇难司机蜷缩在挤压变形的驾驶座中的身体被人抬出后,阿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他的面孔,眼前猛然一黑,无声地倒在了地板上。
那张脸,与昨晚送自己回家的出租者司机,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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