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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媛浑身颤栗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又是梦!

  梦中梦!

  她从来没有做过如此诡异的梦。梦中的自己竟然也在做梦,而这一切,演绎得栩栩如生。一幕幕,仿佛身临其境般,每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在她脑海里,如刀刻般。

  她曾在梦中咬过手指,大脑的神经告诉她确实有痛感,确实是梦醒,而现在又确实证明当时只不过是在做梦。

  所有的感觉都是由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反射形成的,它竟然也会传递虚假的信息。如果连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还能相信什么?

  莫名的,方媛想起了疯子。

  同一个景象,在疯子眼中总是与正常人不同,那是因为他们的中枢神经系统传递错误的信息给他们造成的。

  自己,也会和那些疯子一样?

  方媛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奇异的场景:她一个人衣裳褴褛蹒跚在繁华喧嚣的城市夜色中,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映照出她肮脏痉挛的脸,她的手中胡乱抓着从垃圾堆里搜寻出来的恶臭食物,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对着衣着光鲜的人群呵呵傻笑。

  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这,方媛打了个寒颤,浑身直冒冷气,漫无边际的孤寂波涛汹涌地席卷过来湮没了她。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停止了工作,空洞洞的,一片虚无。

  死人,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

  她痛恨这种虚无的感觉,重重地用手捶击头部,甚至想用头去撞击墙壁。

  痛,很痛。

  这很好,至少有了其他的感觉来代替那种死寂般的虚无,至少证明她还活着,能感知这个世界。

  刚才那个梦中梦,消耗了她太多的脑力。方媛此时全身乏力,仿佛虚脱了,身躯的各个部位都沉重无比,不想动弹。

  此时,天已经亮了,几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在方媛的脸上,逐渐明亮起来。小树林里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庆大地的苏醒。一些早起的女生们开始洗漱,水声、脚步声、脸盆磕碰声以及女生们的大呼小叫声交错在一起涌进441女生寝室。

  方媛本来还想多躺一会。可是刚才的梦中梦实在过于恐怖,令她不知不觉中冷汗四溢,湿透了的内衣,粘在身上沉甸甸的难受。皮肤上的毛孔被堵塞住了,让她感觉抑郁难以呼吸。

  方媛艰难地起了床。

  奇怪的是,441女生寝室只有她一人起床了。她们怎么还没醒?

  徐招娣的鼾声也有些奇怪,不是那种平缓有节奏的鼾声,而仿佛是战鼓擂擂,一声紧接着一声,急促仓猝,抛了个高调后突然没声音了。

  方媛轻轻地走了过去,坐到她的床沿边。徐招娣的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握拳紧紧抓住被角,呼吸越来越急,她也在做噩梦?

  她叫了她几声,没反应。摇了摇她几下,也没反应。

  方媛有点束手无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动作再大点叫醒徐招娣。

  显然,那个噩梦紧紧纠缠着她,不等噩梦结束她是不会自然醒的。

  “没用的,你等她自己醒来吧。”苏雅冷漠的声音飘了过来。

  苏雅她什么时候醒的?自己怎么全然不知道?听她的语气,她似乎知道徐招娣在做噩梦,可她怎么知道徐招娣的情形?

  方媛转眼扫过秦妍屏与陶冰儿,两人的处境与徐招娣大同小异,几乎可以肯定都在紧张地做噩梦。

  “她们,怎么了?”方媛问了一句,并没有期待苏雅能回答。

  “在做噩梦。”苏雅意外地回答了她,还加了一句,“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这次,苏雅没有回答她,默认了。

  苏雅怎么知道自己也在做噩梦?方媛突然对这个如谜一般的女孩感到一丝恐惧。

  方媛把门窗都打开,晨风清凉,在卧室里产生对流,令卧室清爽许多。窗外的角落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挣扎着从石缝里脱颖而出,在金黄色的阳光下骄傲地展露它那细长纤弱的嫩绿光彩,兴奋而自豪。

  十五分钟后,441女生寝室里做着噩梦的三位女生陆续醒来,醒来时都尖叫一声,声音如女高音般尖锐,似乎要刺破方媛的耳膜。一声连一声地尖叫,第一声尖叫时其他寝室里还有人不满发牢骚,但很快就没有声音,似乎是被室友捂住了嘴,女生宿舍里不时出现短暂的死寂。也许,那些不满的人最终明白了,刺耳的尖叫声来自441女生寝室,南江医学院里最邪门也最可怕的441女生寝室,谁也不想招惹她们。

  441女生寝室大门紧闭,无人进出,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就连441女生寝室的五位女生,也只知道她们每人都做了一个噩梦而已。除此之外,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时做噩梦,理论上,出现这种场景的概率太低了,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沉静了五分钟,方媛问:“你们为什么尖叫?”

  “我做了可怕的梦。”徐招娣低沉的声音。

  “我也是。”秦妍屏喘息未定的声音。

  “我也做了恐怖的噩梦。”陶冰儿心有余悸的声音。

  果然,一切如苏雅所料。

  方媛想起了自己的噩梦,梦中梦,第一个梦是自己梦到了在441女生寝室跳楼而死的程丽,第二个梦是自己梦到被室友当成祭品活活摔死,这个梦中梦,难道在预示着什么?

  方媛小心翼翼地再问:“你们梦到了什么?”

  没人回答。无疑,她们都不愿意再提起自己的噩梦。方媛也想忘掉自己的噩梦,可有些事情,她必须面对,自欺欺人反而会自食恶果。

  “是不是……”方媛停了一下,似乎在征询众人的意见,“是不是梦到了跳楼而死的程丽?”

  “你怎么知道?”三个人异口同声。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她们是做其他的梦,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四个人同时梦到自杀的程丽,仅用巧合来解释就显得过于勉强了。

  “苏雅,你是不是也做了噩梦,是不是也梦到了程丽?”方媛抱着一丝希望问苏雅。

  过了很久,苏雅才回答:“我是做了噩梦,但没梦到程丽,我不知道她是谁。”

  方媛松了口气,也许,真的是巧合?至少,441女生寝室里还有一个人没有梦到程丽,虽然苏雅根本就没看到程丽的模样,不可能梦到她。

  但苏雅随后加的一句话让方媛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说:“如果可能,我宁愿自己做的梦是梦到跳楼自杀的程丽。”

  苏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她做的噩梦远比梦到程丽更恐怖?她竟然早就知道441女生寝室里程丽跳楼自杀的事!

  白天的鬼影、夜晚的噩梦,如果仅是一个人遭遇到那还可以解释为一个人的心魔,但这么多人都遭遇到,究竟是什么原因?

  或者,在441女生寝室,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灵体存在?它在影响着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全是因它而起?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是不是程丽?

  一连串的疑问浮了出来,方媛没有找到答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441女生寝室的女生,除了神秘冷漠的苏雅,其余的女生都置身于恐惧的阴霾里,惊慌不已。现在,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靠自己来寻找事情的真相,否则,她们将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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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病还须心药医,想知道真相,就要先调查事情的起因。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逃避,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换到其他寝室去。但这样做,真的能平安无事?

  至少,方媛不是这么想。

  人生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就算能暂时平安无事,441女生寝室也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在她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不时浮现,不断蚕噬她的信心与勇气,这对她的心理成长无疑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441女生寝室所发生的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找出真相,破解一切谜团!

  所有的怪异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

  无论她的鬼魂是否存在,441女生寝室各种恐怖传说都是在她跳楼自杀后流传出来的。

  她在441女生寝室里跳楼自杀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同室好友许艳在她死后突然发疯也是不争的事实。

  要想调查清楚441女生寝室的怪事,首先要找好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程丽的死因!

  程丽真是自杀的?

  如果是自杀,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至今,南江医学院也没给个明确的说法。这反而促成医学院里441女生寝室各种恐怖传说的流行。

  方媛眼光一一扫过三位惊魂未定的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寝室发生的这一切怪事,很可能与一年前在这里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有关。”

  徐招娣也有同感,“不错,我自从走进441寝室后,就感到怪怪的,总是莫名其妙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陶冰儿突然冒出一句:“可是,程丽她早就死了啊。”

  秦妍屏本来就吓得不轻,听到陶冰儿的话后更是说不出话来,躲在方媛背后连连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方媛眼神望着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正因为她死了,发生的这些现象才会如此诡异,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陶冰儿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解释:“或者,这些只不过是个巧合,我们不过碰巧都做了一个有关程丽的噩梦而已。”

  她还不知道白天打扫卫生时方媛与徐招娣都看到了阴气森森的鬼影。

  方媛苦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四个人,都做同一种噩梦,说给别人听,能相信仅仅是巧合吗?”

  “那怎么办?”陶冰儿双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感觉挺邪的。”

  她的胆子倒比秦妍屏大多了,只是想法未免过于简单了。

  “要不?”陶冰儿眼珠骨碌碌一转,又有了主意,“不如我们去找高人解梦吧。”

  “解梦?”

  陶冰儿来了兴致,“是啊,我听说有很多高人能从梦中推测出你的命运,说得奇准,不妨一试。”

  徐招娣表态:“我赞成!就当是一场游戏好了。”

  秦妍屏也连连点头,“我……我也同意……”

  方媛本想提出反对意见,她现在只有五百多元钱了,不想把钱浪费在解梦算命方面。可是她们三人态度一致,自己也不好坚决反对,只好婉转地劝她们:“那……能找到有水平的高人倒也可以一试,如果是骗钱的江湖术士,不去也罢。”

  陶冰儿是南江市本地人,对于南江市的一些民俗名胜倒也清楚,略一思索,想起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夷大师。

  夷大师在南江市的佛教徒中名声赫赫。据说,他自小出家,佛法修为深厚,看相算命极准,出神入化,几乎毫厘不差。

  陶冰儿建议:“我知道南江市有个夷大师,就住在绳金塔,离医学院也不远。他算得可准了,不如我们去找他。”

  徐招娣与秦妍屏随声附和,方媛无奈,只好随大流。她特意问了一下一直没有发言的苏雅:“苏雅,你也一起来吗?”

  “不了,我不信那些。”苏雅冷冷地拒绝了。

  四个女生起床洗漱好,换好衣服,准备去绳金塔找夷大师解梦算命。

  临行前,方媛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声絮语,飘渺不定,低沉而忧郁,仿佛在述说一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故事里弥漫着深深的愁苦与悲哀。方媛的心绪一下子就被那声音牵引住了,情不自禁地陷进那种莫名的悲哀之中,仿佛是一只秋后的蝴蝶,孤独地飘飞在早已枯萎的花丛中。

  方媛扭过头,怔怔地望着441寝室大厅。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苏雅还在水房里洗漱,那种声音,不像是普通人能发出来的。

  “怎么了?方媛?”

  “我……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你们没听到?”

  “没有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也没听到。”

  “是啊,我也没听到。”

  奇怪了……

  那种神秘的声音被她们这一打断,突然消失了,这状况,仿佛她梦中听到的“哗哗”水声与“滴答”的石英钟声。

  难道,梦中听到的并不是幻觉?

  又或者,梦中发生的将在现实中重演?

  “没事吧,方媛?”三人看到方媛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惨白。

  方媛用力地呼吸几次,说:“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方媛话虽然这么说,脚下却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声音虽然消失了,她心里总有股不安的感觉,似乎在云中漫步,脚底虚浮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哪里不对劲?

  方媛的眼睛再次将441寝室大厅的所有空间细细搜索一遍。然后,她的目光在一个衣柜前停住了。

  大厅里面对着卧室的那堵墙壁的中间是空的,里面被木板隔成了八间,分成了八个衣柜,分配给住宿的女生堆放被子、衣服等大宗物件。方媛的目光,停在7号衣柜,分配给她自己的衣柜,也是自杀女生程丽用过的衣柜。因为她没有带太多的行李,7号衣柜她至今还没有打开过。

  她虽然不能判断声音的来源,但此时,隐隐觉得,7号衣柜似乎隐藏着什么,等待她的发掘。

  “等一下!”

  方媛迅速地跑向7号衣柜,寻出钥匙,费力地打开。

  衣柜的门缓缓推开,一股呛人的灰尘迎面扑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浓郁的腐烂气味。方媛咳嗽了两声,等灰尘过后才看清7号衣柜里面的物品。

  一些书本,一台电脑。

  书本是医学院里的教材,杂乱地堆在一起。电脑是一台长城品牌旧电脑,显示器的背面有些焦黑,键盘上面的字母也磨损得看不清,看来很有些年头了。

  方媛伸手去挪开显示器,想看清旧电脑是否器件齐全。纤细的手指才触及显示器,从上面传来一阵巨大的电流将她身子一麻,她差点被电击得摔倒。

  旧电脑上,竟然有电?

  明明上面没有连接电源,也会有这么强的电流?而且还是从显示器的外框上传导过来的。

  如果是静电,这静电也实在太高了吧。

  “是那个自杀女生的。”苏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又回到卧室里去了。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自己,这台电脑的上一个主人是死人?

  农村很多地方有这样的风俗,有人死了,他们生前的日常用品全要烧掉陪葬。不然,其他人用了,会染上邪气流年不利。

  方媛猜测,程丽的父母肯定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没把这台旧电脑带回去,又不愿意把一台好好的电脑毁坏,干脆把它扔在这里了。

  难道是这台电脑的问题?

  这时,门外的女生们又在叫她了,她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回来后再说吧。方媛把7号衣柜关上锁好,应了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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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情怀总是这样的,如一首洁白的小诗,美丽而脆弱,忧郁却不长久。441女生寝室的四位女生手挽手并排走出寝室,走在青春朝气的南江医学院里,开始还有些拘谨,心里惦记着昨晚的噩梦沉闷不语。但没过多久,在灿烂的阳光与清新的晨风浸染下,不开心的事仿佛白云流水般轻轻掠过了。她们欢笑着相互取笑、打趣,纯真而明媚,银铃般的笑声萦绕着她们飘散开来,在空气中波动,令医学院里不少男生对她们行注目礼。

  女生们出了医学院,乘上公车,半个小时就到了绳金塔。

  绳金塔是南江市的古塔,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唐朝天祐年间(904—907),相传建塔时掘地得铁函一只,函内有金绳四匝,古剑三把,金瓶舍利三百个,因此取名“绳金塔”,是南江市最高的古建筑。塔身八面七层,每层飞檐回廊,拱门相通,直通塔顶。尤其令人称道的塔顶的外形是铜胎鎏金镇火鼎,绚丽夺目,流光溢彩。

  四人还没进去,在门外隐隐约约望见古色古香的宝塔身影时,就被它那种千年文化底蕴沉淀出来的古风雅韵所震撼了。塔尖上面金光闪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披了一层纯净而神圣霞光,显得端庄肃穆,令人不敢逼视,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法言明的崇敬之感。古塔七层每层都悬挂着风铃,偶尔有风拂过,古朴的风铃声远远飘过,悠远而平和。

  因为是南江市的佛教圣地,附近地区前来古塔参拜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四人买好门票,随着人流走进去。她们兴趣盎然地参观了里面的绳金塔、千佛寺、艺林园、文庙、戏台、民俗村后,又在陶冰儿的率领下杀到仿古一条街品尝炒米粉、瓦罐汤等几样南江市特色小吃。吃够了,玩够了,才想起来绳金塔的目的——找夷大师解梦算命。

  令她们沮丧的是,她们根本没办法见到夷大师。

  一位当地的小贩告诉她们:“就你们几个丫头片子这样去就想见到夷大师?别说是夷大师本人了,就是得到夷大师真传的七大弟子,你也别想那么容易见到。看到没,停砅arty∧潜吣橇竞阑β恚恐莱抵魇撬穑渴且拇笫Φ男〉茏邮兔鞯摹>褪撬挥懈鐾蚨饲У恼娼鸢滓胍脖鹣爰剿!

  女生们朝小贩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停砅arty⊥W乓涣菊感碌暮谏β砥担⒘粒帕性谀切┢胀ǔ戮傻男〕道锲挠行┖琢⒓θ旱奈兜馈

  “得,看你们的眼神,还不信?你们就看好了,这个释明大师,很有规律的,十点钟准时开砅arty鋈ヅ艹∽樱褂形宸种樱忝蔷偷茸趴春昧恕!

  果然,五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年约三十岁的男人疾步从塔里的寺院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位随从,打开车门启动宝马气势非凡地驶出去。

  陶冰儿眼尖,“骗人!刚才那三个人明明是有头发的,怎么会是和尚?”

  小贩呵呵一笑,“不懂了吧,那是戴了假发。他们现在出去都是手机、私车、名牌、西装一应俱全,等到要做法事时才脱掉假发换上袈裟,人家这才叫成功人士,哪像我们,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风吹雨淋也不过是糊张口。”

  这样一说,回头一想,那三个人的头发倒也有几分像假发。而且,小贩也没有骗她们的必要。

  “没想到,这年头,当个和尚都这么吃香……”

  小贩也是一脸感慨,“小时候,寺庙收小和尚,看上了我,我家人还不愿意。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剃度了当和尚,现在倒也能活得逍遥自在有滋有味,不至于过这种穷日子。”

  毕竟是生意人,感慨过后,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生意,说:“几位找夷大师有什么事?是购买佛像还是请他做法事?”

  “只是想找他解梦算命罢了。”

  “哎,这还不容易,我知道在这附近有个人解梦算命特准,他要认第二,别人不敢认第一。得,你们到我这买点小玩意,我指点你们去。”

  “真的假的?”

  “小姑娘看你说的,我天天在这做生意,能骗你吗?再说了,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用得着骗你吗?再说了,我这个摊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也是我安身立命之处,骗了你,我跑得了吗?”

  众人想想也是,各自在他摊位上挑了些饰品佛像,反正也不贵,地摊货,几元一个。买好后,小贩果然告诉她们附近的一个地址。

  顺着这个地址找去,十分钟后,她们来到绳金塔下的一个老胡同,里面全是青砖碧瓦的老房子,小四合院结构,平房,门檐低矮,潮湿的地方长了些苔藓,飘散着几丝古朴陈旧的气息,与周围装修耀眼的摩天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房子,很有些年头了,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她们找的人叫沈瞎子,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随便找了个当地居民问了下,沈瞎子在这一带居然很有名,热心的邻居把她们带入他的房子里,进房后大声叫:“沈大爷,又有人来找你了。”

  后堂的天井里,两个人坐在石桌石椅上对弈象棋,跳马飞象杀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年龄颇老,满面白发,戴着墨镜,清癯瘦削,看来就是她们要找的沈瞎子了。另一个是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显得很年轻,短发,衣着普通,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皮肤,仿佛半透明般,有一种白玉般的柔和光泽。

  听到邻居的喊声,两人似乎相视一笑。说似乎的意思是沈瞎子应该双目失明,但他偏偏也抬起头对望了一眼。难道,他的失明,是假装的?不然,他又怎能在此下象棋呢?

  沈瞎子望向她们,呵呵一笑,声音爽朗:“几位客人是在想,我这个瞎子是不是假装的,不然,怎么能下棋能看东西似的。”

  没等女生们回答,他就自问自答起来:“其实,我虽然眼睛瞎了,心却不瞎。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来找我算命解梦的啊?”

  这个沈瞎子,倒也风趣,可惜年龄大了点。领她们来的邻居也在一旁帮他吹嘘:“沈大爷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易理大师,算命解梦找人预测前途,说一不二,奇准无比,你们能找到这来,也算是有福了。”

  下棋的年轻人微闭双眼,始终沉吟不语,仿佛老僧入定般。沈瞎子也不管他,招呼女生们坐下来品茶。沈瞎子动作利索,从他动作上根本看不出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陶冰儿是南江人,怕众人被宰,语音一转,换成南江土话问:“我们是来找沈大爷解梦的,不知怎么收费?”

  沈瞎子微微一笑,“你们既然能找到老朽,也算有缘了,钱不钱的,随缘给吧,高兴十元八元都行,不高兴分文不付也行。”

  这么一说,众人才放下心来,聚在一起细语商量,感觉这个沈瞎子并非骗钱神棍之流,决定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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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瞎子的解梦过程比较严肃,非要一个一个地进去,非要到他的特定房间里去,而且严禁他人在场。在解梦之前,被解梦人还要用清凉的井水洗手洗脸,静心焚香。看情形,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你沐浴三日吃斋念佛。

  陶冰儿第一个走进去。她胆子比较大,又喜欢这些神秘学说,急不可待。她进去后,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仿佛整个人都消失般。天井里的气氛有些郁闷,下棋的年轻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对她们视而不见,没有和她们闲聊的意思。方媛她们百无聊赖,本想议论一下,想起昨天各自做的噩梦,各怀心事,一时之间都缄默无语。

  半个小时后,陶冰儿蹦了出来,脚步轻盈。女生们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心情愉快,沈瞎子肯定有两把刷子,把她哄得团团转。果然,陶冰儿大大赞扬了一番沈瞎子的解梦水平,眼中满怀尊敬之意,就差点把他当神仙拜了。

  然后是秦妍屏。依然是寂静无声,依然是半个小时后出来,与陶冰儿不同的是,她的心情显得非常忧郁,什么话也没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神情黯然,也不知沈瞎子对她说了些什么。

  众人不好多问,接着进去的是徐招娣。她在里面的时间比前面两人都要长,最少过了四十分钟才出来,面露欣喜,对方媛说:“这个沈瞎子还真是高人,不但解梦解得好,人也好,我还叫他帮我算命,以前的事,算得可准了。”

  这时,烈日当头,天井里的苦楝树的阴影收缩成小小的一团,差不多快到中午十二点了,众人肚子都有些饿了,咕咕叫着。

  方媛本来就不想进去解梦,正好想借机躲过,说:“我好饿啊,大家都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来。”

  徐招娣嘻嘻一笑,说:“不行,沈大爷特别交待了,一定要让你进去。他说你肯定会想办法推辞的,又被他说中了。”

  方媛心里一惊,问:“他真的这么说了?”

  徐招娣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你还信不过我?他值得我为他说谎吗?”

  陶冰儿也劝道:“方媛,你就进去试试吧,我们没事的,再等等也不要紧。实在不行,我们叫盒饭。饭是天天有得吃,遇上高人的事可不是天天有。”

  无奈,方媛洗好手脸,闭上眼睛沉静了两分钟,上好焚香,然后慢慢地走进沈瞎子的指定房间。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里面摆设很少,只有几件古典式的桌椅。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茶香。

  沈瞎子从黑暗中起身,熟悉地找到房门,轻轻关上,然后坐回去。方媛总算明白陶冰儿她们进来后没有声音的原因,显然,这间房间隔音效果很好。

  沈瞎子语气祥和,“别紧张,躺在这张椅子上。”

  他的话中带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磁力。

  方媛半躺在椅子上,不知怎的,感觉非常舒服,身体在放松。

  “在解梦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梦是什么吗?”

  梦是什么?方媛对此涉猎不多,只是听说西方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对此解释为性的压抑。这样的答案能薖arty隹诼穑

  “没关系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沈瞎子似乎猜到她难以启齿。

  “是人的潜意识吧。”方媛总算想到了替代的语言。

  沈瞎子点了点头,“不错,潜意识。潜意识的概念是相对于显意识提出的。所谓的显意识是指人在清醒状态下的主导意识。现在,我们来继续下一个问题,你认为做梦代表了什么?”

  “做梦代表什么?代表潜意识的活动吧。我不清楚,或许,是预示?”

  “很好,你当然可以理解为预示。我的理解是,做梦是潜意识对于人本身思想活动的一种反映,你同意吗?”

  “同意。”

  沈瞎子变幻着自己声音的节奏快慢,令自己的语言仿佛如音乐般起伏波动。

  “所以,梦没有什么可怕的,所有的梦,都是在潜意识地忠告你,要注意什么,小心什么,本意还是善意地提醒你。”

  “嗯。”

  “你现在可不可以将自己昨晚做的噩梦详细地讲给我听?”

  方媛慢慢地将自己的梦中梦讲了出来。她讲得很慢,述说得很细腻,如放电影般一幕幕描述出来。

  沈瞎子听完后沉思了一会,问:“你们寝室还有一个叫苏雅的女生?她怎么没来?”

  “她说她不信。”

  “可惜了。”沈瞎子感叹一声,继续说,“你的梦,是有些奇怪,梦中梦,很少见。”

  沈瞎子停了一会,轻轻地问她:“我想,你是不是有至亲过世,所以对死亡特别敏感?”

  所谓的至亲不过是父母姐妹兄弟这些血缘最近的亲人,方媛的父亲的确过世了。

  “嗯……”

  “第一个梦,是不是因为程丽已经死亡这个信号特别强烈,反复刺激过你,所以你在晚上会做那个梦,在内心深处很害怕自己会死亡。至于第二个梦呢,你是不是受过身边亲人很重的伤害?”

  方媛猛然一震,几乎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沈瞎子安抚她,“没事的,你不要激动,我是从你梦中推断的。你表面上把自己的室友当作好友,可是你的第二个梦却告诉你,你很怕她们伤害你,将你当作祭品献给别人。”

  沈瞎子笑了,“其实,梦只是梦,梦里展示的是另一个‘我’,你只要能通过解梦认清这个‘我’就行了。最好的解梦者其实就是做梦人自己。”

  方媛一片愕然,这个沈瞎子,并不如她想象那样用古老的东方易理之术给她解梦,反而像是西方心理学家似的。

  直到走出房间,方媛还在想着沈瞎子的解梦,到了天井发现女生们全不见了。原来,她在里面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石桌上压着几张十元钞票,应该是付给沈瞎子的。除此之外还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是她们吃饭的地方,特别说明离此不远。

  方媛向沈瞎子道了谢,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唱了个佛喏,轻声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方媛怔住了,年轻男子似乎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一声声佛禅,仿佛重金属的撞击声般清脆响亮,令她醍醐灌顶,若有所悟。

  方媛特意听完才走,心中还默记了几句佛语,打算回去后认真查查是他念的哪本佛经,找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沈瞎子也注意到年轻男子在念诵佛禅,等方媛离开后,他一脸恭敬地问年轻男子:“夷大师,你怎么突然念起达摩祖师《破相论》?”

  夷大师轻叹一声:“老沈,你光顾着帮她们解梦去了,也看不到她们的相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瞎子大惊:“夷大师你是说她们……”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也不理惊愕呆立的沈瞎子,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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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房魅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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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媛找到陶冰儿她们,在那家“好口福”快餐连锁店匆匆吃了点饭。上午玩得有些累,众人都有些倦意。虽然不知道沈瞎子对其他三位女生解梦时说了些什么,但看得出来,陶冰儿与徐招娣的心情不错,联想到沈瞎子对自己的解梦过程,猜想她们的心结在沈瞎子的帮助下肯定有所舒缓。只是一向纯真娇气的秦妍屏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四人回到医学院,回到441女生寝室。苏雅不在寝室里,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如果老老实实地呆在寝室里才令人奇怪呢。众人各做各的事,睡觉的睡觉,上网的上网,听歌的听歌。方媛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清楚,休息一会后独自去找班主任秦月老师。

  秦月没有结婚,一个人住在医学院里面的教师宿舍,一室一厅,面积虽然小了点,可是自在。方媛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她的住处。门铃响后,午睡刚醒的秦月开门让方媛进去。

  秦月的卧室布置得很简单,一张淡绿色的大床占据了大半的面积,上面铺了席梦思,柔软舒适。床头边是一张暗红色的梳妆桌,古色古香。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梳妆桌靠近床头的这边摆了台长城品牌电脑,从摆放的位置与方位来看,秦月是躺在床上上网的。除此之外,稍大点的物件只有床对面的那台彩电了。

  秦月有些不好意思,“就坐床上吧,房间太小。”

  方媛笑了笑,“原来老师你也喜欢上网啊。”

  “呵呵,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秦月倒也没摆老师的架子,把方媛当作妹妹般,“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为了441女生寝室里发生的事?”

  “也不完全是。”方媛停了一下,理想思路,“既然老师想知道,我先把441女生寝室昨天发生的事情说给老师听吧。”

  方媛将自己进入441女生寝室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秦月。她说得很慢,也很仔细,包括自己与徐招娣看到不同性别的鬼影、五个女生都做了噩梦,其中四个女生都梦到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连今天上午一起去找沈瞎子解梦这些细节都没有遗漏。

  秦月随手拿出个小本子,不时记录几句,认真聆听,中间没有插话,以免打断方媛的思路。等方媛说完后,她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其中几个关键的细节没有听错。

  “这么说,441女生寝室里的确有古怪,那些可怕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了?”秦月若有所思。方媛她们是她的学生,她有责任去关心她们的生活与思想。

  秦月想了一会,一时也理不清头绪,问:“方媛,你有什么看法?”

  方媛早就料到秦月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说:“老师,我认为,魔由心生。441女生寝室里发生的这些怪事,多多少少都与自杀的女生程丽有关。能不能从程丽的死因来入手调查?如果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调查清楚了,解开大家的心结,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程丽的死因?她不是自杀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自杀的啊?就算是自杀,她又为什么自杀?医学院至今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倒也是。”秦月知道医学院对程丽自杀的原因一直讳莫如深,没有公布。

  “所以,我想请老师帮忙调查。毕竟我只是名学生,能力有限,学生的身份也很难获取有关信息。”

  秦月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我来做比你方便很多。方媛你倒考虑得蛮周到的嘛。”

  说完,秦月看了一下时间,两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要上班了。刚开学,班级里一大堆的杂事等着她处理呢。

  秦月收拾房间,出去上班。两人走到门口时,秦月发现方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

  “方媛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方媛的脸泛起红晕,吞吞吐吐,总算鼓足勇气说了出来:“老师,我家里比较困难,所以,想找个勤工俭学的兼职,但我在南江市里又不认识什么人,想请老师帮忙。”

  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月摸着方媛的头笑了,“傻丫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有什么难为情的。我想想,嗯,我们医学院的图书馆兼职管理员怎么样?”

  “好啊!谢谢老师。”方媛欢喜得差点蹦了起来,原以为很困难,谁知道会这么顺利。

  “你别高兴得这么早,介绍你去倒不难,怕就怕你自己不能坚持做下去。”

  “老师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不是吃苦,是……”秦月突然停住了,似乎想要找个准确的词语,但没找到,“我也说不清,这样吧,我写个条子,你拿给图书馆的管理员吧。详细情形,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吧。”

  秦月翻出纸笔,很快就写好,交给方媛。两人在校园里分手时秦月再次叮嘱她:“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要镇定点,没事的。”

  一开始,方媛还以为秦月对她说这番话是因为441女生寝室出现的怪事,直到见到那个奇怪的图书馆管理员后,她才明白,自己会错了秦月的意思。

  南江医学院的图书馆离教学楼并不远,顺着美丽的月亮湖走过去,再穿过幽静的小树林,就可以隔着篮球场望到了。

  “方媛!”似乎有人在叫她,一个男生的声音。

  方媛扭头一看,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健壮男生唐天宇在篮球场上叫她,身边还有几个队友笑着起哄。

  方媛没理他。他脸皮也够厚的,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跑到她身边。

  “嘿,方媛,不记得我了?”

  方媛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就不怕在你同学面前丢脸?”

  “嘻嘻,不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美女嘛,有什么丢脸的。”

  “无聊!”

  这种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方媛对他无计可施,只得加快脚步迈入图书馆。

  上到三楼,走进阅览室,里面静谧祥和。偶尔有人走动,也是脚步轻轻,生怕打扰其他看书的学生。唐天宇毕竟是医学院的学生,在阅览室里也不敢太放肆,不再嬉皮笑脸,尽量不发出声音跟随着方媛。

  方媛把秦月的纸条递给里面一个戴着眼镜的管理员看。管理员看完后将门打开,放方媛进去,毫不客气地把唐天宇关在门外。

  “他现在不在,你到他休息室里等他吧。”

  管理员说的“他”是哪个?是秦月老师托付的对象吗?

  方媛没有多说,从一排排书架中走过去,走进管理员所指的小房间,推门。门是虚掩的,她慢慢走进去。

  小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全是书。与外面的藏书的种类不同,这里面的书几乎全是心理学、哲学书,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她眼前晃动:弗洛伊德、巴甫洛夫、黑格尔、尼采等等。

  方媛抽出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很快,她就沉入了里面的奇异世界中。

  方媛看得十分入神,以至于根本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后来,小房间的光线渐渐地黯淡下来,书上面的字迹终于看不清了,她停下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眼,浅蓝色的瞳孔,幽静而深邃,没有一丝感情的色彩。这么热的天,那人竟然穿着厚厚的黑色风衣,如一座石雕般伫立在黑暗的一角,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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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诡异的人,方媛没有心理准备,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她最近遇到不少诡异的事情,以至于她本能地掩饰自己的恐惧。很快,她心绪平静下来,想起了自己坐在这里的目的:等待秦月老师的朋友。

  他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秦月老师的朋友,竟然是这种样子?

  方媛没有说话,缓慢将目光投向他。她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在空气中相遇,交错,融合。黑衣人的眼瞳迷人,如幽深的海水,深不可测,散发着瑰丽而神秘的诱惑光芒,令人心醉。一阵眩晕袭上方媛的心头,似乎想要昏睡过去,沉迷其中。她猛然一惊,移开视线,不敢再和黑衣人对视。

  一个质感阴沉的声音轻轻飘来,“你害怕?”

  方媛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上下打量了下方媛,说:“你很紧张。”

  方媛不习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将自己的衣服脱光了,裸着身子呈现在他面前。

  她想离开,尽快离开。

  这时,她突然想起秦月老师那番话:介绍你去倒不难,怕就怕你自己不能坚持做下去。不是吃苦,是……

  现在,方媛才明白秦月老师说这番话的原因。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黑衣人的声音里仿佛有几丝嘲讽。

  “不,我需要这份工作!”方媛鼓足勇气,抬起眼来望着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他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开始黯淡下去,没有与方媛对视。

  “你确定?”

  “确定!”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又有些欣喜:“那好吧,你每天晚自习后来图书馆帮我整理图书吧。”

  停了一下,黑衣人又加了一句,“还有,周末白天也要来。”

  方媛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黑衣人靠着床边坐下来,抽出床下面的樟木箱,翻出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看那情形,他似乎很冷,全身在微微颤抖,还想加衣服穿。

  “老师,你没事吧?”方媛问。

  “没事。”黑衣人咳嗽了几声,脸色益发显得苍白。方媛注意到,他的脸颊深陷,过多夜生活的年轻人就是这种脸颊。

  他难道也是过多了夜生活?照理说,他应该不是那种懵懵懂懂精力过剩的人,如果不是过多了夜生活,起码也是熬多了夜,睡少了觉,生物钟紊乱。

  最终,黑衣人还是没有穿上那件军大衣。咳嗽了几声后,他止住了颤抖,身体恢复得和平常人一样。只是他的身体太瘦削了,仿佛医院里的重病号。

  “我叫方媛。”

  “萧静,你可以叫我萧老师。”

  “萧老师,你的身体……”

  萧静打断了方媛的话,“我的身体没事!”

  “那……”方媛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医学院里的建筑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一些地方幽幽地亮着灯,昏暗的灯光无力穿透医学院里的沉重夜色,瑟缩成一团,显得晦暗而幽冷。

  “那我先回去吃饭了,晚自习后再来。”方媛的肚子有些饿了。

  “你是新生吧,昨天是不是没睡好?今天不用来,好好休息一晚吧。”即使是关心的话,从萧静的口中薖arty隼矗匀皇悄侵掷浔母芯酢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好?他看到了自己的眼圈?这么暗的光线,他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轻微眼圈?

  方媛有些疑惑,萧静这个人有着太多神秘的地方。她知道问也没有答案,他不想说,也不会说。刚才,他就因此故意打断自己的问话。他的身体,明明有问题,偏偏强调自己身体没事。

  “那——我走了。”不知为什么,方媛突然感到这个小房间非常郁闷,迫切地想离开这里。

  “等一下。”萧静走到她刚才看书的地方,把弗洛伊德的那本《梦的解析》递给她,“这本书,你可以拿回去看。”

  方媛接过书,拿好,道谢:“谢谢你,萧老师。”

  萧静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不用,我看你看得很投入。只不过,弗洛伊德在这方面的成就很一般,你也不必太相信他的理论。”

  方媛吃了一惊,听萧静的语气,他对弗洛伊德的这本心理学巨著《梦的解析》并不感冒。是狂妄,还是真有见地?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继续问下去的冲动。不管怎么样,自己顺利地找到了个不影响学习的兼职,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萧静老师。

  走出萧静的小房间,藏书室里显得有些幽静,一本本图书斜斜地躺在书架上,如一道道迷宫的大门,等待他人的开启。这时是晚饭时间,阅览室里的学生并不多,那名放她进来的图书管理员也不见了,估计是下班回去了由萧静来接替工作。

  走到藏书室门口,方媛怔住了,铁门锁住了,她出不去。萧静肯定有钥匙,她还得回到他那个小房间去。

  方媛只得回头,自己的脚步声清脆而绵长,在空荡荡的藏书室里孤寂地回响。阅览室里有几个学生被她的脚步声惊动,目光从厚厚的书本中移到她的背影上,惊奇地望着这个美丽而沉静的女生。

  在小房间的门前,方媛停住了。门还是虚掩的,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咚——咚——咚”,似乎不断有东西摔在地上,沉闷厚重。“咚咚”的声音的连续性越来越快,继而混成一团,夹带着一些金属摩擦瓷砖的尖锐声音,刺激着方媛的耳膜。

  她有些害怕,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着她。萧静这个人本来就显得可怕,他似乎能看穿别人的心事,性格又孤僻固执。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本有关犯罪学的书,上面对罪犯的性格分析里面就提到,越是孤僻固执的人越容易心理变异做出不可思议的犯罪。比方说英国那个轰动一时的儿童尸骨案中,那个独居的老男人,他的花园里竟然埋藏了十几具儿童的尸体。

  然而,她还是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把门轻轻推开。萧静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不停地翻腾。他的身体似乎在抽筋,痉挛不已。几个书架被他翻滚的身子撞得歪歪斜斜,金属制成的支架在瓷砖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原本整整齐齐的书籍一本本地掉了下来。

  羊痫风?这是方媛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她很快否认了这个看法。萧静没有口吐白沫,身子并没有明显的抽搐,更像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他的情形,更像是头痛。

  她拉亮了灯,看清了萧静的眼。此时,萧静迷人的浅蓝色瞳孔里隐隐泛出些赤红的颜色——这是发疯的前兆。

  “药……”她听到萧静痛苦的呻吟。

  方媛走近萧静,本想把萧静扶起来。可他的手一抓住方媛的手就不放,指甲刺破了她的皮肤,掐进肌肉里面,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药……兜里……”萧静重复了一遍。

  方媛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她触摸到的身体似乎全是骨架,硬邦邦的,根本就感觉不到柔软的脂肪,这让她联想到骷髅。

  翻了一会,方媛总算找到一小瓶白色的药丸。她倒杯温水,扶着萧静的头颅,喂了几次,终于让他服下去两粒。

  服下药后没多久,药效发挥,萧静渐渐恢复。

  “谢谢你。”萧静身体虚弱得很。

  “不用客气。我本来是回去的,但铁门锁住了。”

  萧静勉强笑了笑,“你看我这记性。”

  说完,他挣扎着站起来,步伐蹒跚,似乎想走出去帮方媛开门。

  方媛有些担心,怕他摔倒,“萧老师,你在这休息一会吧。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开门,然后给你送过来。”

  “不用!”萧静的态度特别坚决,“我说过了,我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小房间。萧静的身体虽然虚弱,性格却坚毅,坚持走到了铁门处,掏出钥匙,手哆嗦着,试了几次才把铁门打开。

  方媛从萧静身边越过的时候听到他重重的喘息声。一直走出阅览室,她才回头,萧静瘦弱的背影在藏书室里的幽暗灯光中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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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方媛回到441女生寝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她们三个正在上网,三个人挤在一个电脑旁通过QQ与异性网友聊天。主要是秦妍屏聊,陶冰儿和徐招娣两个给她当顾问支招,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言,三种个性糅合在一起,估计那位异性网友现在正头晕脑涨中,根本捉摸不透这个QQ号主人的心思。他怎么知道,自己面对的网友,并不是一位,而是个性各异的三位。这种聊天方式,比当年风行一时的双开QQ化身若干的侦察方式更有过之。

  看到方媛进来,三人招呼了一声,叫她也过来玩。方媛笑着拒绝了,她肚子还在闹饥荒呢,匆匆在楼下小店里买了包康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将就着对付晚餐。

  不多时,441女生寝室里弥漫起方便面特有的香气。方媛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吃完了,把旁边三位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方媛有些尴尬,心思转了几回,故意扑哧一笑,“我看你们三位,真是笨,舍近求远。想找帅哥,楼下的小店里就有一位,昨天还不在那里,估计是新来的,那长相、那身材,叫人直流口水,真是羞死周杰伦气死谢霆锋。”

  “不是吧?你说的是真的?我去看看!”陶冰儿第一个跑下楼去。

  十分钟后,陶冰儿一脸幸福地跑进来,笑着说:“果然是帅哥,我和他说了好几句话呢。他对我的印象不知有多好,看着我看呆了。”

  秦妍屏不信,陶冰儿嘻嘻一笑,“我问他,康师傅方便面多少钱一包,他说一元五角。我说贵了,他说如果买一箱的话,一元四角一包。我再问不好吃能退吗?他说能,结果我买了一箱,只留下一包其余的全退了。你说他怎么能不看着我发呆?”

  秦妍屏捧腹大笑,笑完后也一溜烟地跑下楼。

  没过多久,她回来了,一蹦一跳地说:“那小子真帅啊,我不但和他说了话,还趁机摸了他几把。”

  没等陶冰儿开口问,秦妍屏自觉地薖arty隼戳耍骸拔液湍阋谎仕凳Ω捣奖忝娑嗌偾话故撬狄辉澹宜嫡饷幢阋税。移绞甭蚨际橇皆摹8怂皆兴挥谜遥彩且遥评赐迫ィ页没剿丶。媒崾蹬丁

  秦妍屏绘声绘色地叙述,再加上夸张的表情,逗得众人开心大笑。

  陶冰儿突然皱了皱眉头,故意叹了口气,“我最讨厌吃方便面了,呵呵,只好让你来消灭它了。”

  说完,陶冰儿把方便面放到方媛面前。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请求方媛帮忙。

  方媛愣住了,一股暖暖的气流从曾经冰封的心灵深处涌了出来,弥漫起来,覆盖全身。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似乎被一些温暖的液体所湿润,灯光中的人影虽然有些朦胧却亲切许多。

  “陶冰儿……”方媛叫出陶冰儿的名字后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重重地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感动,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水。

  旁边,徐招娣把方便面放入方媛的碗中泡好,对着她会心一笑。

  “哎,七点半了,去洗澡!”陶冰儿突然叫了一句,跑向卧室。

  “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一起去!”秦妍屏去追陶冰儿。

  两人翻箱倒柜,找出换洗的衣服、洗发水、香皂等,你追我赶地冲进卫生间。

  秦妍屏跑得快,抢到了靠近水房的这间。两人嘻嘻哈哈,一边说话一边脱衣服准备沐浴。

  扭开水龙头,喷头洒出伞状的水流,白蒙蒙的热气从水流里溢了出来,缓缓腾起,将卫生间弥漫成浓雾的世界,朦朦胧胧的。橘黄色的灯光被这雾气所纠缠,将亮度收缩减弱,显得黯淡柔和。

  秦妍屏脱去所有的衣服,光着身子站在喷头下。温暖的水流喷在她青春娇嫩的裸体上,很轻,很柔,仿佛小雨般轻轻摩擦,有一种很淡很淡却很清新的舒爽。她用手抹去镜子表面的水汽,看到赤裸着的自己,脸色红润,肌肤雪白,乳房坚挺,如一枚刚刚成熟的果子,娇艳欲滴。

  她有些得意,转了几个方向欣赏自己的诱人的曲线,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淅淅沥沥的水流无声地倾泻着,秦妍屏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不时触摸到自己那些敏感的地方。温水和毛巾给她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她的眼睛开始迷蒙起来,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抚摸自己,呼吸急促起来,嘴里发出轻微的呓语,恍如梦幻中。

  陶冰儿的声音隔着墙壁传了过来:“秦妍屏,洗得舒服吗?要洗快点哦,听说,很多怨鬼喜欢躲在卫生间里,专门等人没注意的时候,突然袭击,上那个人的身……”

  陶冰儿的话把秦妍屏拉回现实,热气缭绕中,她似乎有些发冷,说:“你又想吓我,哼,如果真有鬼,首先要上你的身!”

  “哟,我们的秦小姐胆子大了哦。”停了一下,陶冰儿的突然尖叫一声,语气惊恐,“啊,不好!角落里真的有一只鬼!吓死我了!她过来了,过来了……快救我!秦妍屏!”

  秦妍屏才不信陶冰儿的鬼话,猜测她在变着法子吓她,说:“你以为我会相信?我巴不得你那里有只鬼,最好是猛鬼恶鬼,把你吓死最好!”

  话虽这么说,秦妍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把耳朵贴到墙壁上,没听到其他的声音,只有细微的“哗哗”水流声。

  秦妍屏听了许久,还是没有陶冰儿沐浴的声音,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哭了起来,“呜呜呜……陶冰儿,你不要吓我,不要玩了!我认输,我真的害怕!”

  可是,仍然没有陶冰儿的声音,她仿佛在隔壁突然消失了。

  秦妍屏想要大声叫唤方媛与徐招娣,叫出来声音却小得可怜,只是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反复回响,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窗口的窗帘突然无风自动,秦妍屏张着嘴紧张地注视着。忽然,窗帘被揭开了,一个黑色的物体无声地钻了进来。

  是只猫,黑猫。

  黑猫幽幽地望着她,猫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凄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猫的缘故,她浑身直打哆嗦,身子靠在光滑的墙壁上,冰冷的感觉从靠墙的肌肤中渗透进来。

  黑猫没有叫,俯视着秦妍屏,身体突然后缩,弓起身子,尾巴翘了起来。

  它想要攻击!

  秦妍屏以前被野猫咬过,熟悉这个姿势,知道猫只有想要攻击猎物时才会这样。

  难道,它把她当作了猎物?

  这怎么可能?

  可是,黑猫敏捷地跃过来了,尖锐的猫爪似乎直接扑向她。

  秦妍屏急中生智,挥动被水淋湿的毛巾重重地甩了过去,击中了它。飞行中的它被湿毛巾甩得变向,在她前面着地。

  “喵——”黑猫痛得怪叫一声,狠狠地瞪了秦妍屏一眼,从墙壁爬回窗户上,穿过窗帘出去了。

  秦妍屏长吐一口气,歪歪斜斜地站直身子,想确认黑猫是否离开,慢慢地走向窗边。

  喷头里的水流依然不紧不慢地洒着,卫生间里的排水出口可能被堵塞了,地面上积着不少水,有些寒冷。

  忽然,秦妍屏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滑不溜秋,借力不上。没等她弯腰看清,脚上就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下去。在她的身体穿透薄薄的积水撞击在坚硬的瓷砖时,她总算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惊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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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441女生寝室的大厅里,秦妍屏的电脑在自动播放着Twins的专辑,轻快朝气的旋律从音箱里扩散出来,两个小女生的歌声在441女生寝室里欢快的缭绕着。徐招娣在用秦妍屏的QQ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网友聊天,她是用拼音打字的,速度有些慢。

  方媛吸完最后一根方便面,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端起面汤昂起头呼呼喝了一大口,恋恋不舍地放下只剩下残渣的碗。

  这时,她似乎听到一声惊叫,似乎是秦妍屏的。她问徐招娣:“徐招娣,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你说什么?”徐招娣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键盘练一指禅。

  方媛加大了嗓音,“我好像听到了秦妍屏的叫声。”

  徐招娣笑了,“不会吧,我还真没听到。”

  “要不,我去看看?”

  “看什么啊,就算秦妍屏尖叫了,也是陶冰儿在捉弄她。她们两人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那倒也是。”

  话虽这么说,方媛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心里总有些牵挂,对着卫生间叫了句:“你们两人又在玩什么啊,小心别玩得太过火啊!”

  卫生间那边没人回答。

  方媛心里更加发虚,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去看看。

  “徐招娣啊,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她们两人吧,我总是有些担心。”

  没办法,徐招娣只好暂时离开她正上瘾的网络聊天,站了起来,“去就去吧,反正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不可以看的,正好可以去欣赏春光乍泄的风景。”

  方媛没心思与她开玩笑,也不多说,快步走进水房,走到卫生间门口。

  她侧耳听了下,里面只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并没有两人的声音。

  方媛急了,“陶冰儿,秦妍屏,你们在里面吗?”

  “在啊,嘻嘻,我刚才说看到鬼,估计把秦妍屏吓傻了!”陶冰儿有几分得意。

  方媛有些不满,“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胆子小,还老吓她做什么?!”

  “我也是为她好嘛,胆子小,更需要多练练,不然,以后怎么踏入社会啊?”陶冰儿小声地争辩。

  方媛的语气尽量放轻柔些,“秦妍屏,你还好吧,没事吧,回答下我好吗?”

  秦妍屏还是没有回答。

  那边,陶冰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秦妍屏,是我不对,好了,我向你道歉。你说话啊,不要吓我们!”

  方媛伸手去推秦妍屏的卫生间,里面反锁了,没推动。

  徐招娣咬了咬牙,说:“我看你这样光叫没用,不如直接点,我们撞门!”

  徐招娣身高体壮,撞门的人选当然非她莫属。她后退几步,一个冲刺加速,肩膀重重地撞在卫生间的木门上。

  这道木门只是用三合板钉成的,虽然漂亮,结实却有限,现在她们还真要感谢当初装门人的偷工减料。

  “砰”的一下,木门应声而开。徐招娣收势不住,身体前倾,差点摔下去,幸好方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秦妍屏所在的卫生间里面雾气朦胧,白花花一片,视野被雾气遮住了难以看清,水面都蔓延到小腿肚了。徐招娣乍看过去竟然没有发现秦妍屏,还是方媛心细,看到她全身浸在角落里的积水中只露出个后脑勺。

  陶冰儿也穿好衣服过来了,三人把她从水中抬出来,披上衣服,横陈在陶冰儿的床铺上,捏着她鼻子轮流对她进行人工呼吸。

  进行了好一会,秦妍屏还没有醒,脸色如白纸般苍白,根本感觉不到心跳与呼吸。陶冰儿急得差点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吓她的,快醒过来啊……”

  “不要哭,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方媛突然想起了父亲、八爷,一种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她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会的,秦妍屏不会这么容易死亡的。方媛突然发狂般握拳捶打着她的胸部,歇斯底里。

  秦妍屏“哇”的一声,吐出口积水,总算醒了过来,咳嗽不已。三人大喜,赶紧帮她捶背。好半天,秦妍屏才停止了咳嗽,再次“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秽物。

  十分钟后,秦妍屏明显好多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看到她没事,三人这才敢问她事情经过。

  陶冰儿嘴快,“你到底怎么了?真的被我吓晕过去了?不至于吧?你真的看到鬼了?”

  秦妍屏摇摇头,说:“不是鬼,是猫。”

  “猫?”

  “嗯,一只黑猫。”

  方媛突然想起,昨天一进441女生寝室,陪她同进来的老校工就开始发高烧病倒了,那时,她也看到一只黑猫。

  “黑猫有什么可怕的?”陶冰儿一头雾水。

  “它攻击我!跳过来抓我!”

  “你不会连只猫都打不过吧?”

  “我用毛巾把它打跑了,可是,后来……”说到这,秦妍屏停住了,眼睛里闪现几丝恐惧。

  “后来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秦妍屏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流了出来,“后来,我脚上踩到一个东西,感到一阵刺痛,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这才发现,秦妍屏的大脚趾上有一个明显的被牙齿咬过的痕迹,牙印清晰,已经咬破了皮,渗出细微的血流。刚才大家只顾得救她醒来,全然没发现这处伤口。

  陶冰儿急匆匆跑到楼下小店里给她买来创可贴,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帮秦妍屏贴好。

  等她的情绪平静些,陶冰儿继续问下去:“秦妍屏,我们都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你要勇敢坚强些。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咬你?”

  “我不知道……”

  方媛提示她,“那你踩到那东西有什么感觉?”

  秦妍屏歪着头想了会,艰难地薖arty鲎约旱母芯酰骸懊兹椎模拖裢贩ⅲ谒锩嬗危鹊绞被涣锴锝枇Σ簧希圆潘さ沽恕!

  “毛茸茸的……像头发……在水里面游……滑不溜秋。”陶冰儿喃喃念了几个词,突然叫了起来,“是蛇!肯定是蛇咬的。”

  “不是!”秦妍屏坚决否认。

  “我想也不是,蛇不会有毛茸茸的感觉。再说,这是四楼,怎么可能有蛇爬上来?”方媛分析。

  徐招娣插口,“我想到了一样,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

  陶冰儿性子急,有些不耐,“你想到了就薖arty隼窗。挠姓饷雌牌怕杪璧摹!

  徐招娣的目光向其余的人一一扫过,嘴唇嚅动,“我想,会不会是一个女鬼的鬼头?上面有头发,又会咬人……”

  “胡说!”方媛粗暴地打断了徐招娣的话。

  尽管没让徐招娣说完,但她的猜测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一个女鬼的鬼头,上面有头发,给人的感觉毛茸茸的,又能在水里游,不愿意让秦妍屏一直踩着,自然滑不溜秋借力不上。

  这情景,光想想就让人害怕:你一个人,赤身裸体,在封闭的卫生间沐浴。一个鬼头,龀牙咧嘴,在水里游了过来,在你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探出森森白牙咬在你的脚趾上。

  四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各自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恐惧。窗户里有风拂进来,秦妍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全身颤栗个没完。

  “别怕……”

  方媛的话还没说完,卧室的日光灯的镇流器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阵低鸣,突然爆炸了!灯光倏然熄灭了,整个441寝室的卧室笼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窗户那边透露些微微星光,幽幽的,似乎是一条永无止境的不归路,永远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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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黑暗中,四个女生都不想说话,441寝室的卧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女生们的沉沉呼吸声与“怦怦”的急促心跳声。偶尔,还有“咯咯”的牙齿摩擦声,那是秦妍屏因为全身颤栗而无意识地发出的。

  忽然,闪现一片冷幽幽的蓝光,微弱、黯淡,挥发出来,映出四张浅蓝色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恐怖而凄惨,仿佛所在非人间。众人的恐惧,在幽冷的蓝光中被放大定格,441寝室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寒意侵骨。

  蓝光来自陶冰儿的手机,她的眼珠在蓝光的反射下格外清晰,直往外凸,仿佛要从眼眶中瞪出来般。其他几个女生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她们自己看不到而已。

  空气似乎被凝固了,连呼吸都特别费力。女生宿舍楼里的其他寝室里传来嬉笑打闹声,她们在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活力,纯真而快乐,浑然不知441女生寝室里发生的一切。

  方媛将脑子里的一切清空,什么也不想,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平和,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结论:“我看,秦妍屏踩到的只是一只老鼠而已,大家不必疑神疑鬼!”

  方媛肯定的语气令其他女生安心不少,压抑的气氛被撕开一个口子。

  徐招娣想了下,觉得方媛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秦妍屏你不是说开始看到个黑猫吗,我想,可能它不是想攻击你,而是想攻击角落里出现的老鼠而已。”

  陶冰儿也知道自己的猜测过于荒诞,赶紧弥补,“方媛和徐招娣说得没错,秦妍屏踩到的肯定是老鼠,老鼠有懂水性的,我以前就见过一只在水里游泳的老鼠。秦妍屏,你现在好好回想,像不像一只老鼠?”

  徐招娣镇定后,看到秦妍屏还在颤栗,把毛毯卷在她身上,轻轻地抱住她。秦妍屏身子暖和许多,渐渐停止了颤栗。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很容易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感染。至少,从表面看,方媛她们三人不再害怕,秦妍屏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弱。

  “我真的没看清……不过,你们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摔下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真的有些像老鼠呢。”秦妍屏断断续续地说。

  陶冰儿重重地拍了床铺一下,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一只小老鼠,看把你吓得!没事没事,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气氛一下子轻快很多,方媛与徐招娣也与秦妍屏打趣,说她胆子实在太小了,要好好磨练一下,不然,毕业后怎么当一名合格的医生?说不定在给病人动手术时,病人的手术还没做完,自己就被吓晕了。

  秦妍屏被逗笑了,然后,她小声地说了句:“那东西体积好像比较大,和排球差不多,我一只脚踩上去并没有踩实。难道真有这么大的老鼠?”

  她说的声音很小,仿佛自言自语,也不管其他人听清没有。方媛靠得比较近,勉强听清她的意思,却不想再追问下去。或许,大家都和她一样的想法,就算听到也是假装没听到。难得糊涂,谁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牵扯下去。

  陶冰儿点上几支蜡烛,烛光给441寝室里带来几分温馨的味道。四个女生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闹成一团。

  这时,陶冰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尖叫起来:“不好!”

  “怎么了?”

  “呜呜呜……我惨了,这是我的床铺啊,我晚上怎么睡?这些被单床单,谁帮我洗?”

  原来,秦妍屏坐在她的床铺上,上面到处是秦妍屏流的血水以及呕吐出来的秽物。

  “活该!谁叫你吓秦妍屏,这叫报应!”

  陶冰儿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没关系,我可以去秦妍屏的床上睡,趁机非礼她,摸摸她的三围有多少!”

  “呸,我才不和你一起睡,不要脸!”

  “好,既然你都说我不要脸了,我就做给你看,看清楚,周星星的绝技,抓波龙爪手来了!”

  两人滚在一起,方媛笑了笑,悄悄起身,去帮秦妍屏善后,清理卫生间的积水,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浸入水桶中。然后自己也去沐浴。

  方媛选择的是秦妍屏用的那个卫生间,将另一个卫生间让给徐招娣。两人洗浴的时候,徐招娣在隔壁不断挑起话题,找她说话。方媛知道,徐招娣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说话是给自己壮胆。毕竟,知道身边有个同伴,安全感要强一些。

  其实,方媛心里又何尝不害怕呢?秦妍屏的意思是,那东西足有排球那么大,如果是老鼠,那有多可怕?如果不是老鼠,那又是什么?难道真如陶冰儿所说是游在水中的鬼头?

  她不敢再想下去。虽然自己一直没有见到所谓的鬼,但多年来的耳濡目染,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出水口又堵住了,卫生间里又泛起了一层积水。

  秦妍屏的话在耳边响起:毛茸茸的……就像头发……在水里面游……

  方媛突然感到脚趾有些刺痛,她本能性地尖叫一声,隔壁的徐招娣马上问:“怎么了,方媛,你没事吧?”

  刺痛的感觉一闪而过,方媛缓缓低下头观察,水里并没有什么,自己的脚趾也完好无损。

  “我没事……”

  刚才,是幻觉?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尽管如此,方媛还是感觉脚趾在水里面痒得难受。她不想在这卫生间再多呆一秒,匆匆洗完跑出来。

  等方媛再次回到卧室时,秦妍屏已经换好睡衣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陪着她的陶冰儿对方媛露出个鬼脸,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没洗,方媛到水房洗衣服去了。

  方媛走过去与秦妍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知道秦妍屏现在感觉好多了,心里也颇欣慰。虽然与这些同室相处时间不长,但在她心里已经将她们当作姐妹般的亲人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苏雅还没有回来。方媛昨晚做了个梦中梦,现在感觉非常疲倦,干脆早点上床休息。

  她爬进自己的床铺,正想铺床睡觉,突然触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吓了她一跳。

  这个东西,黑乎乎的,站在她的床铺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是那只黑猫!

  黑猫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令她感到一阵眩晕。在所有的动物眼睛中,猫的眼睛是最奇特的,也是最神秘的。相传,猫是有灵性的,能驱鬼辟邪。而科学家的分析是,一只普通的猫的智力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方媛感觉此时与自己对视的仿佛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睿智的老人,仿佛要告诉自己些什么。

  它想告诉自己什么?

  自从自己进441女生寝室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这只奇怪的黑猫,然后发生了一系列怪事。老校工突然发高烧病倒,秦妍屏在卫生间沐浴被吓倒,都与它有关。而且,她在学校的BBS里看到关于许艳发疯的帖子,里面说她发疯后口中念念有词,有两句话出现的频率比较高。一句是“时间到了……我在你背后……”,一句是“眼睛……黑猫……”

  方媛又感到了第一眼看到这只黑猫时的寒意。寒意发自内心,黑猫根本不怕她,而且看这情形,根本就不想离开这张床铺,它似乎就专门为方媛而来。在它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神秘的魔力,令她毛骨悚然,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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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6号床铺上,秦妍屏总算察觉了方媛的异常。她看到方媛弯着腰、拿着被子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有些近视,没看到暗处的黑猫。

  “方媛,你在做什么?”

  方媛没有回头,眼睛盯着黑猫,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黑、猫!”

  方媛的声音太小,秦妍屏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方媛的腰有些酸,她缓缓站直,黑猫依然保持蹲在床上望着她的那个姿势,猫眼随着方媛的脸部视线向上移,瞳孔收缩成针一般尖细,仿佛扎进方媛的心脏,她不由得一颤,手心里渗出些许冷汗。

  方媛并非胆小的人,在江南小镇长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怕一只猫?在她成长的地方,身边从来不缺猫啊狗啊这类动物。即使在半夜三更,她独行于外,遇到狂吠的恶狗或怪叫的野猫也不曾感到害怕。父亲早就教导过她,所有的动物,包括肉食性的猛兽,其实都怕人的。不到万不得已饿到极点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动物愿意主动攻击人类,何况是常见的猫与狗?

  可是这只黑猫,与她以前所见过的所有的猫都不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令方媛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远离它。她似乎预感到这只黑猫带来的只有灾难与噩运。

  秦妍屏没听到方媛的回答,天生胆小的她不敢多问,心悬了起来,紧张地望着方媛。

  方媛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别害怕,只是一只猫想睡我床上。”

  她不说还好,薖arty隼捶炊们劐粮雍ε拢懊ǎ渴遣皇悄侵缓诿ǎ浚 

  方媛苦笑,“好像是的。”

  “啊!”秦妍屏缩进被子里,将自己的脑袋都钻进去了,反手盖住被子,躲在被窝里面说,“快赶走它啊!”

  方媛从门背后寻来扫把,倒转手中,用扫把的把柄试探性地撩拨黑猫,黑猫乖巧地躲开,却不肯离开,低低地叫了声“喵!”,似乎在述说自己的不满。

  徐招娣进来了,她可没方媛那么客气,抢过扫把,直接扫向黑猫。这次黑猫没躲过,被打得怪叫一声,身子摔到地上。

  “滚!”徐招娣怒发冲冠,黑猫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不敢惹她,身子一缩,躲到床铺下面去了。

  徐招娣蹲着身子在床下面乱打了半天,硬是没把黑猫打出来。由于卧室里的日光灯坏了,烛光微弱,她也难以看清黑猫的具体位置,只是胡乱敲打一番,想吓它出来。可它在床下低低地叫着,就是不肯出来,想必是铁了心要在441女生寝室里过夜了。

  “算了!随它吧。”黑猫凄惨的哀叫让方媛于心不忍,“反正它也不会咬人,明天天亮后它自然会走。”

  徐招娣也拿这只黑猫没办法,对着秦妍屏嘻嘻一笑,“秦妍屏,出来吧,我为你报了一箭之仇。”

  秦妍屏闷在被子里有些难受,探出头来,问:“你把那只黑猫赶走了吗?”

  “没……”徐招娣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了,“打了它几下,现在它躲在床下不肯出来。”

  秦妍屏撇了撇嘴,“应该用力地狠狠打它,我不知哪里得罪它了,它肯定是故意针对我的,吓得我不轻。”

  说来也怪,那只黑猫躲在床下,也不叫了。

  “它是不是走了?我们没看到?”秦妍屏侧耳听了会,没听到黑猫的叫声。

  “也许吧,这么黑,我们也看不清。”方媛安慰她,“今晚陶冰儿和你一起睡,有什么怕的。”

  “那倒也是。”

  说曹操,曹操到。洗完衣服的陶冰儿仿佛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的英雄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进卧室。

  “总算洗完了,住校真苦啊,我以前的衣服都是叫家人用全自动洗衣机洗的。”陶冰儿一边诉苦一边爬上床,挤进秦妍屏的被窝,“好老婆,我来了,快快来服侍老公我!”

  陶冰儿对着秦妍屏又抓又摸,挠得她咯咯直笑。这时,外面吹起了熄灯哨,方媛与徐招娣扑灭烛光,各自上床钻进被窝。

  秦妍屏抓住陶冰儿乱摸的手,说:“不要闹了,陶冰儿!我问你们,男人在女人心中是什么?”

  徐招娣马上回答:“是衣服!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方媛略微沉思一会,说:“我认为是脖套,用一个戒指、一个承诺把女人套住的脖套。”

  陶冰儿不以为然,“男人就是护垫的卫生巾,一天换一次我都嫌不干净!”

  秦妍屏的答案更绝:“我说,男人就是掏耳朵用的卫生棉球,伸进去捅一捅,就扔掉算了!”

  众人愕然,继而哈哈大笑。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进女生们的耳膜:“无聊!”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苏雅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进卧室里的微微月光中冷笑,“很有趣吗?”

  由于苏雅的出现,441女生寝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也不知道她站在门后多长时间,她似乎很讨厌热闹,存心破坏她们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轻松气氛。

  女生们有些意兴索然,再加上昨晚的确没有休息好,没人说话,很快就沉入梦乡。

  方媛又做梦了。这次,她梦到童年的自己,在慈爱的父亲母亲的呵护下,幸福而快乐。绿油油的草地、飘香的小红花、湛蓝的天空、悠悠飘浮的白云,一切,是那么恬静悠闲。这次,她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即使是梦,她也想尽情地享受这失去的纯真,不愿意醒来。

  可是,她还是被吵醒了,在无限惆怅中醒过来。惊醒她的,是一阵诡异的哭声,音量很小,从大厅那边传来,很像女孩的哭声。

  这里,又怎么会有女孩的哭声呢?方媛咬了两次手指,持续地感觉到痛,确定这次是真的醒了,并非是梦中梦。窗外,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天空中几乎望不到星光,偶尔的几处星光时隐时现,黯淡昏暗。一些奇模怪样的黑云慢慢聚拢,随风移动,很快就遮住了残月。黑色的帷幕迅速拉下来了,窗外黑沉沉的。

  诡异的哭声一直撞击着方媛的听觉,她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这种时候,谁会在外面哭?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方媛起床,披好衣服,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走到大厅,寻到日光灯的开关,把灯打亮。

  大厅里没人,哭声的起源并非这里,好像是——好像是来自水房。

  怎么可能是水房?方媛开始还以为是其他寝室的女生哭声,没想到声音竟然来源于自己寝室的水房中。她仔细再听了一会,确实是水房里发出来的。

  哭声不像是441女生寝室里的任何一位女生,但那也说不定,本来,人哭起来,声音就与平常不同,或许,真的是441女生寝室里的其中一位女生?

  方媛后退几步,突然跑回卧室。她慢慢走近几个床铺细细检查,陶冰儿、秦妍屏、徐招娣、苏雅,四个人都在,睡得很熟。

  哭声还在继续。

  方媛横下心来,手中抓起门背后的扫把,再次走到大厅,走到水房的木门前。她想起了自己昨晚梦中的那幕:一具棺材,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样的死人,借尸还魂。

  难道,梦境会实现?真的有一个女鬼引诱自己过去,然后借自己的躯壳复活?

  方媛的心跳得“怦怦”响,她想起了经典名著中哈姆雷特的那句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

  她伸出纤弱的手掌,轻轻地推开水房那扇光滑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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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门里依然是漆黑一片。这点,倒与她梦境一模一样。

  哭声突然消失了。

  方媛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清醒。

  道家语,人有三魂七魄。如果受惊过度,魂魄散乱,就会出现各种幻觉,难道,自己现在就是这样?

  可刚才,刚才的女孩哭声,听得是那么清楚,持续时间是那么长,说是幻觉,怎么可能?

  方媛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忽然,她看到,在水房角落的垃圾桶旁,出现了两点幽冷的蓝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那是什么?

  方媛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慢慢走进去按亮了灯。

  又是那只黑猫!

  两点蓝光是黑猫的眼睛。它现在蜷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它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它不是在卧室吗?

  黑猫的两只眼睛望着方媛,张开小巧的嘴,低低地叫了声——竟然像极了女孩哭泣的声音!

  以前,就听老人说过,有灵性的动物能模仿人类的声音。比如说猫头鹰像小孩子哭、刺猬像老人咳嗽,但从来没听说过猫会发出女孩的哭声。

  或者,它根本就不是猫,而是一个女孩?

  要不,就是一个女孩的灵魂附在猫的身体上延续生命?

  道家有个术语,叫“夺舍”,意思是人的躯体只是灵魂暂时居住的房子而已,而房子迟早要腐烂掉的,所以,想要让灵魂在房子腐烂后还有所依托,就要去抢夺别人尚未腐烂的房子。

  这只猫,会是“夺舍”成功的女孩?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可以解释,比方说猫的智力、眼神、出现的时机、女孩的哭声……

  可是,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至少,方媛只是想想,根本不敢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还好,水房里现在一片光明。

  方媛能感觉到日光灯散发出来的光与热,至少,这能让她心安些。

  人总是惧怕未知事物的。在黑暗中,人最重要的感官也最依赖的视觉会失效,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未知,怎能不害怕?

  她从前喜欢尝试闭着眼睛走路。明明前方是一马平川,明明没有危险,可是,她一样不敢一直闭着眼睛走太长时间。哪怕是两三分钟,她都无法坚持。

  现在,这只黑猫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的眼神,令方媛心慌意乱。

  她能感觉到,黑猫在叫她过去。

  它是故意模仿女孩的哭声,引她过来的?

  这就是医学院里所流传的441寝室里的冤魂哭泣声?

  方媛小心翼翼地走近黑猫。

  她看到了血。

  黑猫的身上,染满了褐红色的血,有的已经凝固了。它的身上,还有些毛皮脱落了。

  方媛弯下腰来仔细观察。

  黑猫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亲昵地舔她的脚。

  原来,它的腿断了,似乎是被什么咬断了。

  它,和什么厮打过?

  方媛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厮打的声音?

  黑猫打架,又怎么可能没声音?

  是厮打根本就没发出声音,还是根本就没有厮打?

  一般来说,和猫厮打的动物里,常见的就是狗了。但是,441女生寝室里绝不可能有狗的,整个女生宿舍里也不可能有。

  除非——除非,黑猫是和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厮打!

  秦妍屏的话再次响起:那东西体积好像比较大,和排球差不多,我一只脚踩上去并没有踩实。

  鬼头?

  方媛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似乎要把脑子里的所有杂物都甩出去。

  然后,她抱起了那只黑猫。

  黑猫很乖,叫了几声。这次,它发出的是猫叫声“喵”,似乎在述说着自己的喜悦。

  方媛能感觉到黑猫的喜悦。甚至,她能感觉到,黑猫直往她怀里拱,一个劲地粘在她身上。

  它把她认作了主人?

  方媛回到大厅,寻出一个薄薄的木板,在那只受伤的猫腿上敷了些消炎药,然后包扎好夹住。

  后来,她几次想把黑猫放下,但是它就是死死地用爪子钩住她的衣服,不肯松开。而且,不断地哀鸣,似乎在哀求她。

  无奈,她只好抱着这只黑猫入睡。好在自己没有苏雅那种洁癖,黑猫身上除了些血迹,倒也不脏,皮毛黑得发亮。

  这晚,她睡得很不好,老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具体说什么,她又听不清。

  有几次,她睁开眼睛,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如果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黑猫的那双眼睛。它的眼瞳是浅蓝色的,从针状变成了椭圆形。而且,它似乎不想睡觉,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她。

  除此之外,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也不知醒了几次,方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回,她睡得很香。她也的确太疲倦了。

  翌日清晨,方媛被秦妍屏的怪叫声惊醒。

  “方媛,你怎么把它搂在怀里睡觉?!”

  秦妍屏一脸狐疑。可能是白天的缘故,陶冰儿又在身边,秦妍屏并没有昨晚那么害怕,脸色也好看多了,红润得像一个苹果。

  方媛伸了个懒腰,“我昨晚看到它独自躲在水房哭,腿也不知道被什么咬断了,看它可怜,索性把它抱过来了。”

  “你把它扔了吧,我们寝室麻烦事够多了,你还想养只猫?何况,这只猫,我总觉得怪怪的,有些怕它。”

  也奇怪,黑猫偏偏这时大叫了一声,态度非常凶狠,似乎在警告秦妍屏。它能听懂秦妍屏说的话?

  秦妍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与黑猫保持距离。

  陶冰儿也劝道:“方媛,我倒不是故意帮秦妍屏。这只猫,确实很怪,老是拿眼睛瞪我们。我多看它几眼头都晕。”

  方媛笑了,“不会吧,我怎么没感觉到?再说,它这么可怜,腿又断了,把它扔了,不就是间接害死它吗?再怎么说,它是一个生灵啊。要不,这样吧,我们等它腿好后,能自己寻食,再把它扔了,好不好?”

  秦妍屏她们也不好多说,想想也是,把它扔了,让负伤的它活活饿死确实有些残忍。

  苏雅阴着张脸走过来,“方媛,我不管你们怎么收养它。反正,你们看紧点,我的东西,它绝对不能碰,不然,我会直接把它从窗口扔出去。”

  说完,也不管方媛是否答应,扭头就走出去了。看得出,她很讨厌这只黑猫。

  徐招娣打圆场,“就这样决定吧,等这只猫的腿好后,我们就拿到野外放了它。”

  也只能这样了。陶冰儿拉方媛起床,准备一起出去吃早餐。

  十分钟后,方媛洗漱完毕,四人正要出去,门推开了,班主任秦月老师突然不约而至。

  “怎么了,才刚起床啊,一群懒鬼!昨天休息得可好?”秦月笑容可掬。

  “秦老师好!”女生们向她问好。

  “哎,你们是一起去吃早餐,对吧。方媛你留下,我有事找你,其他人先去,我们马上就过去。”

  大家约好在医学院门口的一家早餐店等她们两人,其余三人先过去了。

  方媛把秦月迎进卧室,“秦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秦月等女生们离去才开口,“昨天你不是找我,要我帮忙调查程丽自杀的事吗?”

  “是啊。”

  “我想过了,想要把那件事调查清楚,最好的办法是问目击者当时的情景。许艳虽然没看到程丽自杀,但她是最接近这件事的人。”

  “老师你的意思是找许艳了解情况?可是,她疯了啊……”

  秦月笑了笑,“精神病并非绝症,疯了可以治好的啊。许艳现在已经好了,学校考虑到她的情况特殊,特意重新安排了专业让她继续读下去。”

  “那,我们去找她?”

  “对,我就是这意思。我查到了,她在2005药理学2班,换了个名字叫许妤。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找她。如果不行,我再出面。不过,千万要记住,许艳改名的事情要保密,不要告诉她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嗯,我知道。”

  方媛理解医学院的做法,毕竟,农村学生想要寻个出路不容易。她所担心的是,自己去找许艳,调查441女生寝室一年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方媛隐隐感到,一场风暴即将到来,她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只是她没有想到,事件会演变得那么恐怖,所有被卷入这场风暴中的人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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